山风狂卷,混着秋寒和未散尽的血腥味, 吹得林大川滚汗的皮肤生生的冷。
他打了个寒噤,颓然的坐在光/果的大地上,目光呆滞。
身后的村人不敢往尸首处走太近, 只站在老远的地方劝他——
“老林头, 别坐那儿了,回家去吧。”
“梧哥儿说不定就是出去溜达了, 没多一会儿便回了。”
“你可不能想不开啊, 你要是病了, 梧哥儿得多难受。”
可林大川知道, 娃儿自打有了身子, 肚子大起来,便很少往外头走。
尤其渊汉子不搁家,他更是门儿都不出。
咋可能天不亮堂就到外头瞎溜达,还半句话儿都没给他留。
怪他、都怪他,若不是他贪嘴喝多了酒,也不至于找不见娃儿。
林大川手肘抵着膝盖,手掌捂住满是皱纹的眼睛,痛苦的、无声的恸哭起来。
日头逐渐上升,天色已然不早。
正是秋收农忙时节,家家户户手里活计都多,忙得厉害。
村人又抻着颈子劝了几句,见实在劝不下,唉声叹气的摇摇头,纷纷散开了。
苍茫天地间,林大川背脊弯曲,失魂落魄的坐着。
他脑子里全是村人方才说过的话儿——
夜里头来了伙山匪,估摸是瞧你家气派,生了歹意。
后头不知道咋回事儿,野兽奔出了山,将匪人屠尽了。
林大川浑身颤栗,手握紧成拳,双目通红,山匪、野兽……
他家娃儿不管被掳到了哪儿,不管是死是活,他都得找回来!
忽然,耳侧响起“吱吱吱”的叫声,林大川一偏头,就见一只金毛猴子立在他脚边。
小猴儿伸出毛茸茸的小爪拍了拍林大川的手臂,林大川疑惑的皱紧眉头,就见一只靛青色的钱袋子,轻轻放到了他手里。
林大川心口子猛的一缩,紧张的看去小猴儿,浑浊的嗓音发着抖:“是渊汉子?”
小猴儿没听过这叫法,踩着小脚,摇了摇毛乎乎的小脑瓜。
林大川咽了数口唾沫,小心翼翼的又问道:“是……是梧哥儿?”
见小猴儿歪着脑瓜没作声,他慌张的伸手指向林家门:“住在那里的娃儿,大概……大概这么高。”
小猴儿一瞧,甩着长尾巴、欢快的“吱吱吱”叫,伸着毛爪爪指去峪途山。
林大川瞧着密密匝匝的树林子,眉头拧紧、哑声问:“你是说,他进了山林子?”
上河村人倚靠峪途山而生,传说山里头住着山神,为了不扰到神仙清净,这里千百年流传的不成文的规矩——除了峪途山南坡,其余地界绝不可踏进半步。
有胆子大的汉子不信邪,偏要往其它山头生闯,到头来,都是有去无还。
林大川瞧着小猴儿手指的方向,心口子突突的直跳。
他手心冒出凉汗,颤抖着又问了一遍:“你是说,我儿林白梧,进了山林子?”
小猴儿转着玛瑙似的眼珠,毛爪爪点了点林大川手里的钱袋子,又抬手指向山林子:“吱吱吱!”
“你要带我去?”
小猴儿卷着尾巴跳起来:“吱吱吱!”
林大川布满皱纹的眼睛茫然的望去峪途山,他深深吸了数口气,攥紧钱袋子,缓缓站起了身。
峪途山凶险,很可能有去无回,可林大川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他低头瞧去小猴儿:“你等我下。”
林大川微微佝偻着背,拾起步子,返回了林家。
这宅院,他活了大半辈子,眼瞧着它自破落变作了如今的模样。
林大川不知道前路如何,不知道这一走是否还能回来。
他将狼藉一片的堂屋收拾了干净,桌子、椅子归位,反身关门时,正瞧见堂屋的木门上,是刀劈斧砍的斑驳痕迹。
这好好的木门被劈砍的破烂不堪,林大川关门的手一抖,手指轻轻摸在刀痕上。
一股子怒气自腹腔而生,熊熊烈火般烧的林大川全身血液沸腾。
他自灶堂里拎出烧火棍子,朝向正立在自家门口的小猴儿道:“走吧。”
山路崎岖、坎坷曲折,尤其这尚未开荒的峪途山之东,更是陡峭难行。
小猴儿在前头带路,许是知道他腿脚不便,走得并不快。瞧见长得好的山果子,还跳上树梢头,摘下一两个,塞进林大川的手里。
林大川在后头缓缓的跟,本来还担心遇着野兽,却不想行了数里地,竟是一路平顺。
直到听见一声兽吼,自远方震天动地的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