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2 / 2)

“侍郎大人过誉。”我受够了这雨,转身便走。

巩淳:“锦衣卫活儿干得利落漂亮,巩某跟这一路,竟然无事可做。”

“茅迁,”我停下脚步,扭头,“侍郎大人说他无事可做,这怎么办?”

茅迁面无表情,重复:“这怎么办?”

我:“把文选郎中丢这儿,让他带回去吧。”

茅迁领命,使了个眼色,架着文选郎中的两名锦衣卫立时松手,文选郎中摔在了地上。

锦衣卫们干脆地离去,巩淳在后面大喊:“这么扔给我?我,我没带人手啊!喂!!”

我头也不回:“莫要将犯人放跑了侍郎大人,若是放跑了他,那大人您就成了同犯,来日也是要进我锦衣狱的!”

马都等在竹林外,来时驮着四十二个活人,回时驮着三十九个活人和三具尸体,没有人为死去的同僚悲伤,死人是锦衣卫里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和茅迁打马在前,沿着官道朝中京城疾驰,茅迁起初沉默如常,到了能远远望见城门时还是没忍住埋怨我不该欺负巩淳。

“他先招惹我的。”

茅迁:“他是刑部侍郎,左的,你是锦衣卫千户,副的。”

千户,还是个副的,听起来真可怜。

进了城门,走着走着,茅迁忽然又道:“怎么到这儿来了?咱们不回锦衣卫?”

我:“你回锦衣卫,我回家,你替我把马牵到锦衣卫衙门去,家里没草给它吃了。”

茅迁一愣:“差事还没完……”

“我不去,我又不会审人。”

我翻身下马,远远瞧见家门口两个小太监正拿着伞站在衡门底下躲雨,便没走正门,绕到后院,悄无声息翻上湿漉漉的墙,滑进院里,朝前厅一瞥,果然看见一个绛紫色的瘦长身影,青霭正在招待用茶。

我躲进屋里把门带上,刚换上干衣裳,擦干头发上的雨水,准备上床去躺一会儿,外边忽然就有脚步声靠近了。

“青枫,你回来了?”有人敲门。

我停下动作不发出一丝动静,锦衣卫最擅长的就是伪装,我有信心让他相信屋里没人。

“台阶上有你的湿脚印儿,别装不在,让我进去,有事与你说。”

行吧,我把自己扔上床去,砸出个动静,编了个敷衍的谎:“不进,我染风寒了。”

他恨恨地切齿:“那我进去伺候你照顾你!”

我:“别,我没穿衣服,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别人不能看。”

他仍不放弃:“你今天无论如何得让我进去,把东西交到你手上……你三番两次遁逃,我如何交差?你非要了我这条命不可?”

我不吭声。

门外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轻飘飘道:“漠国那个野人王爷再过几日就要到中京城了,听说他喜欢汉族的女人,这次来会收几个小妾,我瞧青霭那丫头越发漂亮……”

我那消失已久的良心它忽然间就痛了一下,我下床过去打开门,朝里一让,冷漠道:“督主大驾光临,卑职有失远迎,对不住。”

年轻的厂公提着食盒站在屋檐下,看见我的一瞬间,双眼竟然有些湿润,进了屋来自己在桌边坐下就开始念:“你小子总算是良心未泯,还有点儿人性。”

张闻打开食盒的盖,从里面拿出一碗过水面和一碗鲜红的冰镇荔枝来。

我冷笑:“就这些也值得督主三番两次亲自来送?”

张闻:“你最喜欢吃荔枝,今年的荔枝到了,那位吩咐的,第一批里头先挑出好的送你这儿来,前两天你已经收了,这一碗是他亲手挑出来的。”

他又指着那面:“今日是夏至,这面也是他亲手煮的,他说,从小到大,冬至饺子夏日面都是他煮你给吃,今年也必不例外。”

我看着那碗透着凉气的过水面,先是十年夏至光影飞速在眼前晃过,那十年的夏至记忆里都有一个人,穿着白衣,墨发折扇,玉树临风温文尔雅,花浓树绿的庭院里,他对着我浅浅地笑。

天色将晚,夏至已经过去一半,我在今日记忆里搜寻,没寻见那白色人影,却找到郎中大人对着我破口大骂唾液横飞的画面。

“外面都说我卢青枫是东厂的狗。”我道。

张闻眼神一变,嘴皮动了动,却不说话。

我接着说:“东厂养不起我这样的狗,我的主人是董君白,十年之前我是丧家之犬,被他带回宫里,小狗养成大狗。”

“我习一身武艺,终于能做合格的犬马,我的主人却不让我进宫门。”

张闻叹一口气,沉默良久,道:“把面吃了吧。”

我:“不吃。”

张闻:“两日后,漠国王爷进京,宫里会办一场夜宴,到时你也一道进宫去。”

我不相信,狐疑地看他:“是他的意思?”

张闻一脸严肃,从袖里掏出一封封着火漆的信递给我,我心口一跳,伸手去接,张闻却故意手往后一躲,伸长了手不让我拿。

我恼了,将杀气出鞘,雪亮的绣春刀在空中划过半圈,“啪”一声把信封抽了过来。

打开一看,信封里只有一张叠起来的白纸,展开,上面几行字:枫儿,非是为兄不想见你,然即位以来政务繁忙无暇私事,不想一晃已三月未见,又是一年夏至到了,想你,念你,枫儿若是不生为兄的气,可否两日后进宫来一叙?

工整流畅,是我最熟悉的字迹。

我将信看了又看,一看再看,看得着迷看得入神,恨不得整个人变成张纸片贴在这信上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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