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马车在宣佑门前停下,我行了一礼要下车去时,她才淡淡说了句:“枫哥,再过几日就要拟和亲诏书了,待瀚王离京之日,就是我与你还有青霭永别之时。”
我停在车门前,脑子里浮现瀚王那颗毛茸茸的脑袋,高大如野人般的身躯,左拥董婵,右抱青霭的画面。
两个妹妹哭得梨花带雨,中间那野人却开怀大笑,络腮胡中间露出野兽般的尖牙,两只眼睛散发着可怖的红色光芒。
我甩了甩头,忍住直接冲去瀚王府一刀劈了瀚王的冲动,道:“我会再劝劝皇上。”
“劝他没用的。”董婵哀伤一笑,“劝他还不如去劝那野人,至少野人不会像我哥巧舌如簧蛊惑人心,枫哥,你信不信,我哥能哄得你心甘情愿把青霭给卖了。”
我不解:“皇上不是那样的人。”
我也不觉得他蛊惑人心,我觉得他说话很好听,他或许会骗别人,但一定不会骗我。
董婵不再与我争,只道:“街上卖的小报我瞧见了,枫哥,我嫁过去不要紧,青霭不能去,别再让她吃苦了。”
我心里一痛,想起小时候在宫里,我带着董婵和青霭一起捉蛐蛐,那时候董婵不叫我枫哥,而是跟着青霭叫哥,有好吃的都藏起来给我们吃,对我比对董君白还亲近。
“你也不能去。”我道,“你和青霭都不喜欢他,都不能去。”
董婵淡淡一笑,没说什么。我明白这是不信我的意思。
我这次,无论如何得办成这件事,不能让青霭和董婵嫁给瀚王。
第14章 可那大胡子为何脸红?
“无论如何,不能眼看着她们嫁过去,那瀚王,一来年纪太大了……二来相貌上实在也是不太过得去,且漠国路途遥远,这一路过去不知要吃多少苦……”
我坐在东明殿董君白赐座的椅子上,在董君白的注视下一句一句说着早已准备好的话。
“无论如何?”董君白挑了挑眉,“可我已经答应瀚王了,这怎么办?”
我没想到董君白会这么没商量,愣了一愣,道:“诏书还没下。”
董君白淡淡道:“可我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得算数。”
他既如此,我也得较真了:“你是皇帝,可青霭是我的妹妹,既不是公主也不是郡主,你要讨好那瀚王,凭什么嫁我的妹妹?”
“婵儿也不能嫁。”呼吸一瞬,我又补上一句。
原以为是要大吵一架,董君白却道:“枫儿是个好哥哥。”
他离开龙椅,踱步过来,一手轻轻按在我头顶,眼神忧伤:“青霭是从小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的亲妹妹一般,被瀚王要去婵儿我已经够伤心,再加上一个青霭,我何尝不难过不痛苦?从今往后,中京城里我便只剩了你。”
我心里瞬间被他眼神戳软了,忍不住软了语气好好和他商量:“那就别把她们送走,行吗?中京城这么多名门贵女,他娶别人不行?”
董君白:“名门贵女多,可和皇帝有关系的,只有这两个。”
“他就不能回他的漠国,娶他们漠国的女人?非得联姻?”我抱住董君白的腰,求他,“婵儿不喜欢,我问过青霭,青霭也说不喜欢,太……君哥,让她们留在中京城,自由自在的,好吗?”
董君白低头望我:“漠国陈兵边境,派骑兵劫掠村庄,烧杀抢夺,长河北边的沽州、宇州虽仍在我大魏版图之内,可实际上已经在漠国的掌控之中,不和亲,他们可能会越过狼奔河,到时候大魏境内战火纷飞,生灵涂炭,你希望看到这样吗?”
“我虽是皇帝,却也身不由已,没有办法留住她们。”他抚着我的头,“封青霭为郡主的诏书已经下了,如此身份,是为贵妾,瀚王不会怠慢她。”
董君白神情哀伤无助,我心里一阵发苦,再说不出话来。
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一进门,发现院里堆着十几口系着红绸的大木箱子,挑了一口打开,里面是一箱子的金银玉器。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怕是瀚王的聘礼下到家里来了,青霭一定已经知道了。
果然,找到后院的时候,见青霭正坐在凉亭里哭,一见到我更是泣不成声:“哥……我今天看到……你说的那个……大胡子了……嗝……他那么老……嗝……那么丑……嗝……胡子那么多呜啊啊……”
一时不知从何安慰,我在凉亭里坐下,沉默不语。
青霭渐渐自己止住了哭声,最后冷静道:“算了,嫁便嫁吧,就当去和公主做个伴,当初是皇上收留我们给了口饭吃……我只当是报恩了。”
“哥……我一个人报恩是不是就够了?”青霭忽然按住我的手,“我嫁去漠国,皇上会让你自由吗?”
“皇上从来没有禁锢我,何来让我自由一说?”青霭的后半截话问的实在古怪,我道,“我会尽力拦着这门亲事,若拦不住,哥混在和亲队伍里,和你一起去漠国,或者半道上装成山匪把你俩劫走。”
青霭声音轻而又轻:“哥,你比我还傻,你是带兵的千户,这是叛国。”
若别无他法,这国也只能叛。
然我打从心底里害怕看到董君白失望的眼神,叛国即是叛他,这点认识让我心如刀割。所以我仍在想着其他的法子,开始从早到晚暗中盯着瀚王。
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切因他而起,如若能从他身上找出解决的办法,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从张闻那儿打听到消息,诏书下来大概还得四五日。我一连跟了瀚王三日,发现他入夜之后竟不似从前待在家里看书练武睡觉简简单单,而是会应京中权贵们的邀请,去酒楼吃饭,上青楼听琴看舞,到夜深才回府。
大抵是他一个其貌不扬的莽夫马上要娶两个中京城里最有名的美人,心里飘了,少不得要找机会在人前一番炫耀。
这日入夜后远远跟着瀚王,正往中京城最大的青楼百花楼去,突然撞着个人,多年习武,肩膀碰上那一瞬间便察觉出对方是个练家子,警觉地看过去,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跟了瀚王四天,想出法子来了没有?”
张闻穿着常服,除了容貌稍显阴柔,与寻常书生没什么两样,是以方才没在人群里瞧出他来。
他正问到了我心里,我心头发紧,摇摇头:“你有法子?”
“东厂提督权力再大,终归是皇上的奴才,法子我不能替你想。”张闻挑了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我只是来告诉你,诏书已经拟好了,明日早朝会在朝上宣读。”
脑子里懵了一下,我道了声谢,和张闻分开继续朝前走,以免跟丢了瀚王。
好在他身形高大,头发又与常人不同,人群里远远一望便找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