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枫,”祝书良低头悄声对我说,“怎么我瞧着你家下人这神情像是要造反,你爹知道他这样么?”
爹爹爹的实在听得我头大,终于忍不住解释:“那不是我爹。”
“我想起来了,你家下人也说那大汉不是你爹来着,”祝书良困惑道,“可不是你爹那会是你什么人?这么大人了还天天亲自接送,除了亲爹,还有谁会这么宠惯着你?”
我就知道说了不是我爹之后祝书良还会继续问清楚到底是我什么人,只好不情愿地胡诌:“是我哥。”
祝书良仍旧疑惑:“你哥?那也长得不像啊。”
“……”说他是我爹的时候怎么不说长得不像了?
“祝兄,我回家了,明日再见。”我冲祝书良拱了拱手。
边洲过来接手,将我推上了马车。马车一路摇晃回到中京城,刚过了秋分,天黑得比之前早些了,城里商铺酒馆相继点上灯笼,街市上人来人往。
我撩着车帘往外看,经过御街时对前头赶车的边洲道:“在这儿停一下。”
边洲警惕地看我:“卢大人要干什么?”
我:“下去买个东西。”
边洲勒停了马车:“要买什么,卑职替大人去买。”
我耐着性子:“我就想自己下去逛逛。”
边洲眉头皱起,朝马背上甩了一鞭让马车又往前行,道:“街上人多,大人行动不便,还是早些回府去。”
“边洲,我使唤不动你是么?”我沉声道。
边洲头也不回:“边洲只听主子的话,边洲只有两个主子,一个是王爷,另一个是王妃。”
我真想再卸边洲一次胳膊,可没他帮忙我根本下不去这马车,只得忍辱负重,咬牙道:“我是……王妃,行了吧?还不停车!”
边洲终于把马车勒停了,却不马上将用于轮椅下车的木板放下,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拿一支炭笔一边写一边念念有词:“王妃今日首次……自称王妃。”
我:“……”
“记这个做什么?”我不耐烦地皱起眉。
“记好了,拿回去给王爷看看,让王爷高兴高兴。”边洲嘴角翘着,小心地把本子塞回怀里,放下木板将我推下马车去。
我两指抵着太阳穴,感到里面隐隐作痛:“我自己逛逛,你回去吧。”
边洲:“大人肩伤还没恢复,自己如何推得动这轮椅,卑职不能回去。”
他若是跟着我,绝不会让我进宫的,我加重了语气:“我说让你回去,听不懂话?”
边洲站在我身旁不动,我自己转动木轮往旁边移了两圈,他也跟过来两步。
我:“刚才不是认了我是主子?还是非得要雁长飞亲自来使唤你才行?”
边洲油盐不进,像座石雕似的站着,一个坐轮椅的残废和一个脏兮兮的卷毛在街上显眼极了,不停惹来行人注目。
两人僵持了一阵,边洲没累,我先累了,心想要不算了,似乎从瀚王府里出来之后想见他的那种冲动也莫名其妙变淡了。
我望着皇宫的方向长叹一口气,正要开口说回府,人群里突然冲出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直奔我身前,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我的轮椅边。
一副急得要哭的表情道:“卢大人!公主吩咐小的来给你传消息,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找您让您赶紧去公主府!”
-
边洲被安置在前院等我,小厮推着我一路往里到了后边的花园里,董婵正坐在点了灯笼的廊下用手帕抹眼泪,青霭拿着一碟点心哄着她。
“出什么事了?”我被小厮推着,木轮滚动向她俩靠近。
董婵已是泣不成声,两只眼睛成了核桃,一边抽泣一边告诉我,董君白要和越方联姻,将董婵嫁给越方国君。
那越方的国君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
听完我叹了口气,董婵享受了大魏唯一的公主的尊荣,却难逃为大魏联姻的命运。
“枫哥……你能去劝劝皇兄吗?”董婵红着眼看向我。
青霭咬了咬嘴唇,小声道:“公主,上次我哥替你去求情,结果就是他自己嫁给了瀚王,而且他现在都这样了,也不能再嫁一次越方国君,再说,瀚王也不会答应……”
董婵到底是公主,青霭这样说话很不妥,我沉下声音:“青霭。”
董婵忽然激动起来:“我没有这个意思,青霭,我和你相识多年,你就这么想我?难道你兄妹二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我嫁去越方那蛮荒之地?都有了伴就不管我了?董君白不可能会把枫哥嫁两次,他虽然是疯子,但还没有这么疯……”
青霭捂住了董婵的嘴,担忧道:“公主!”
眼泪从青霭指缝里渗出来,董婵逐渐平静了,两眼光芒也随之渐渐暗淡下去。
半晌,青霭松开她,低着头不说话,董婵也静了,眼泪断线珠子似的掉,气氛一时僵硬起来。
董婵最终道:“算了枫哥,可能这就是我的命。”
我想了一会儿,道:“我今日本就是要进宫去的,等见了皇上,我和他说。”
青霭推着我从侧门离开的公主府。
我回忆着刚才董婵说过的话,总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忽然脑子里有光一闪,想出来了,转头问青霭:“方才公主说都有了伴是什么意思?”
青霭视线闪避,小声道:“她是说卢宅里那些张闻给找的丫鬟和婆子,从前咱们家里不是只有我们俩吗?现在虽然你不在家里了,我也有人陪着。”
我察觉出来了,冷下脸:“你没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