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水倏然睁开双眼。
他和纪云镯四目相对,对方目中的失落和不安叫他下意识开口否认:“没有。”却又不知道能解释、该解释什么。
“那你为什么?”纪云镯蹙眉不解,“是不是我回来那天一见到周师姐和梁师兄你就生气了?”
杜若水移开目光,嗫嚅道:“你……带他们来月亮湖……”
“原来因为这个……”纪云镯眉心拧得更深,目中柔软如水的情绪消散,“我也觉得奇怪,林子那么大,他们两个人生地不熟的怎么能找过来,事后问过师姐,原来当天他们听到我骗爷爷……咳,那个,我来见你之前,骗爷爷说要去找三姑婆。他们刚好在村子里散步,看到我进了林子,也是担心我才跟过来……”
“阿哥,我明白的,月亮湖是只属于我们两个的秘密基地,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我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可你问都不问就单方面不睬我,你根本不信我,我、我才该生气!”纪云镯说着别过头去不看他。
杜若水忙推开盖板爬起来,无措望着纪云镯的背影,伸手想搭他的肩,又踌躇着悬在中途。
“云镯……”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低声道,“你的朋友,都是很好的朋友。”我不是。
他眼看着纪云镯和他们在一起,那画面真是和谐,他们三个像一个世界的人,周梁二人与他皆很相配。
……他不配。
这么多年过来,他可以不在意旁人说他是“天煞孤星”,避他如蛇蝎。直到有了这么一个真正在意的人,有时只是设想也会害怕,怕由自己给对方带来灾祸和不幸。
“不要告诉你爷爷了……”
纪云镯瞬时明白了杜若水的意思,原来这才是杜若水这段时间真正疏离他的症结。
他猛然回过头,表情复杂地看着杜若水。
“杜若水,”纪云镯轻声唤他的名,像一道叹息,“傻子。”
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一只温暖,一只冰冷,而温暖的竭力用自己的温度感染他。
“你不知道吗?”
“你说我和旁人不同。”
“对我来说,你也是一样。”
“你是我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也是最独特的,同时,还是……一种唯一。”
“阿哥,没有人能代替你。”
“我不想和你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
*“S城人却似乎不甚爱照相,因为精神要被照去的。”—鲁迅《论照相之类》
第25章
最终杜若水和纪云镯一起回到观音庙外拍了一张照。
在纪云镯提议下, 梁深简单教了几下杜若水怎么操作,让他帮着给纪云镯和周梁二人也拍了合照。
照相能摄魂——杜若水虽常年和死尸打交道,却也不信这种毫无根据的民间传言。
梁深对照片很满意, 捧着相机头也不抬地交代:“这儿没有洗照片的条件, 等我回去后洗出来了寄给你。”
“那就麻烦梁师兄了。”
周梁二人在村里盘桓了大半个月,虽则周雯君外表是荏柔女子,又装扮精致, 一看便出身富贵,对村里的生活倒适应得还好, 反而是梁深一个大男人语多抱怨(主要受不了旱厕),起初按捺着没说,忍了十几二十天见周雯君还乐不思蜀才忍不住一通喷发,此后几乎每天都要催促一回,周雯君不堪其扰,总算答应近日和他一起下山。
离开前两天周雯君才肯放下自己的研究,由纪云镯带着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村中游赏了一圈。
最后一天她闲在家没出去,不知怎么盯上住了大半个月的纪家古宅。
“看来看去, 还是云镯你家房子修得最好、最有古韵, 我这段日子完全是灯下黑啊!”
梁深举目打量身处的屋子, 奇道:“不知道你家祖上什么来头?”
纪云镯想了想,说道:“听说从我祖祖的祖祖起就有人娶苗女, 做土司。后来出过几任村长。”
“怪不得, ”梁深露出个了悟的表情, “你和你爷爷不用忙农事, 有田有钱有积蓄, 只靠佃户和买粮食就能解决基本生活。”
纪云镯听了这话多少有点不自在, 他在外读了几年书, 自然知道当今新青年对旧社会地主的风评。说来纪家也算老地主了。
好在周雯君没抓着这个深究,着急让他领她到别处看看,不放过一寸一厘,每一块地砖都恨不能翻过来上手抚摸一遍,满足而意犹未尽,周雯君摇首道:“可惜,这宅子至少三十年内翻修过,很多从前的痕迹看不到了。”
纪云镯点点头,表示她所言不差。
纪家是一套三进四合院,穿过最后一道过厅走进古宅深处,接近最角落的房间,纪云镯步伐微滞,周雯君则面露惊喜,急步跑上去左右端详,“此一处竟没有翻修,正好!”
梁深感到奇怪,看向纪云镯,“云镯,这里是……”
“是从前我娘住的屋子。”
二人皆是一默,虽然不曾过问纪云镯父母,但来到纪家这些日子从不见他们出现,也不曾听旁人提起,因为什么再明显不过。
可周雯君不愿轻易放过眼前的机会,眼睛直盯着那间屋子不放,喃喃道:“云镯,如你不介意……”
“没关系,进去看看吧。”
纪云镯上前推开门,一股陈旧腐坏的味道扑面而来,一闻即知这屋子多年来不见天日。
“散散味道再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