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石青山一席话,杜若水心念电转,一瞬间仿佛抓住了什么。
像周雯君……不是村里能见到的女人——难道纪云镯母亲是城里来的?为什么一个城里人愿意留在这个偏僻落后的村子?纪云镯的父亲十几岁就瘫痪了,那时二人可有成亲?要是没有,她怎么愿意嫁给他?她连跟他住一间屋子都不愿意。
最近纪云镯又到底发生了什么,和他的身世有关?
不行,这件事不对劲,线索太少,拼凑不出事实,还不能对纪云镯和盘托出,关系到他的父母,他不可能保持冷静。
杜若水打定主意,见到纪云镯时只说石青山肯定了他爷爷的说法,他母亲当年独自离开了村子,父亲过不了多久就离世了。
纪云镯追问:“她是村里的人吗?”
杜若水摇首否定。要是村里人,怎么可能到今天一点信息都不留。
“那我父亲当年得了什么病?”
“说是生了一场大病,终日躺在床上下不来。”
纪云镯不再问,神色恍惚若有所思,眸子凝定在水面上,映着水纹莹然欲碎。
过一会儿,他启唇低呓道:“阿哥,你说……为什么?”
杜若水不解,“什么?”
“为什么……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爷爷还一定要我出去的时候都套上那十几斤银饰行头。为什么……我四年前离开那天,那么热的天,他要我穿那身最贵也最厚的长衫?”
“为什么,他不让我去村里读书?”
“为什么,他要杀了我的阿花?”
杜若水一怔,“阿花……”是村长做的?!
“还有……”纪云镯渐渐消歇了声音,没有说出最后一点。
只忍不住问出最大的疑惑:“爷爷,是我的爷爷。在这以外,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我真不明白。”
纪云镯整个人竟有些发抖,杜若水揽住他的肩,对方一张脸朝向他,神情混乱、彷徨中带着一丝祈求,“阿哥,我们走吧。”
“云镯,你的意思是……”
“是,我们一起离开这儿。”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杜若水一时给不出反应。
“难道你就甘愿一辈子这样过活?难道你没有想过吗?离开这个村子,离开其他人的目光得到自由,我们可以开始另一种全新的生活。”这么说的时候,纪云镯眼底又焕发出希望的光彩。
“当然,若是你不愿……”我会很难过、很寂寞,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纪云镯叹一口气。
“我愿意!”
他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执着而坚定的眼睛。
“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山水有相逢,春风入卷来,望君多珍重,圆月杯中酒。”出自冯梦龙《警世通言》
周师姐在劝云镯珍重自己。
第26章
此事要想顺利达成, 所必须的无非一样东西——钱。其实世间万事哪一桩能跳出这条规律以外?总算杜若水近几年在道上打响了名声,攒了一笔钱,即使分出一份给石青山数值犹可观。他将这笔钱分成许多份, 去城里几家银行分批兑换成大额大洋或纸质票劵, 全一起裹在一个包袱里,能压缩成一块砖大小。
他太希望这件事能成,所以行事极谨慎, 来来回回耗费半个多月才全然办妥。再用纸人联系来纪云镯。
他问纪云镯决定了吗?
纪云镯看上去虽还有几分神思不属,点头时却很用力, 一双眼睛认真地看着他,“嗯,想好了,事不宜迟,要是没别的事儿,明天我们就走。”
“具体什么时候?”
“晚上走夜路不安全,何况爷爷在家,我要是不见, 第一时间就给发现了。白天鸡叫的时候、五点左右乡亲们要起床做活, 我们不能和他们撞上。那就四点吧, 四点,我可以从家里偷溜出来。”
杜若水思忖片刻, 说道:“不能走大路, 说不定有从镇上返回的人, 我们走到一半会和他们迎头碰上。”
纪云镯问:“那怎么办?”
杜若水道:“从螺河边上那片林子里走, 那边有条路能绕到山下, 我知道怎么走。”
“既然走螺河, 明天就在河东边的石桥头见。”纪云镯做了定夺。
杜若水点点头。
“想过去哪里吗?”他主动问起。
“南京是去不了了, 不然真想带阿哥去看看秦淮河边多美……”纪云镯目光闪烁,陷入一种回忆的迷离,“河……说到河,我还从没见过海,大海有多大、多蓝?真想亲眼去看看。”
“对了,记得你说过,广东是不是有海?”纪云镯掠动嘴角,笑容还未成形又被慌乱打散,“不行不行,说不定那边会遇上你的熟人。”
“不担心,”杜若水罕见地笑了笑,“广州城很大,人很多,人一旦进了城好比一把盐撒进海里。何况我认识那些人不走那条道,很难遇到。”
“你想去,我们就去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