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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1 / 2)

创造这门秘术的是一个赶尸匠,一个擅长驭使行尸、对付僵尸的下九流道士,所以杜家也加入赶尸的行当,但那只是他们擅长的诸多门道之一。

书里记载的不止驭使行尸的方法,还有制作僵尸为其所用的方法,更甚大损阴德的以活人制成僵尸——这样的僵尸比死后所成的僵尸用处更大。那道人钻研了大半辈子,不知做了多少骇人听闻的试验,终在活人身上研制出一种半人半尸的诡异存在——人皿。

人皿一旦炼成,堪比一种人形武器,他们表面与常人无异,肌体精密,力大无穷,一身精悍不啻修炼千年的飞僵。兼具阴煞入体,只凭鲜血就能驱除邪祟——鬼物惧怕纯阳之物,却也能被极凶极煞之物逼退,不过一物降一物。不止如此,人皿的神魂非比寻常,普通人的泥丸宫若只有一间屋子大小,他们的泥丸就有一亩地之大,也就是说在一些招魂引神的仪式上,运用人皿有极大可能招来真正的神仙附身。

道士除魔皆需道具法器,墨斗、赤豆、糯米、三清铃、八卦钱……而人皿一身具多种法器之用,可以说是一样罕有的无价之宝,有人皿在手,无论想在哪条道上行事都能无往不利,大显神通。

只是制作人皿的过程有违人道,有悖天理,杀伤性命,太过残忍、太过阴损,所以后来被茅山擒住了这妖道,搜刮走他的秘籍和工具。

又有杜家效仿其行事,秘密耗费二十年研制出了第一位人皿。

这本笔记里没有说明制作人皿的方法,左不离运用了那套金针和那些药丸。却说年代久远,到后来杜家竟丢失了最初那本书上的具体记载,那些金针和药丸也散佚无踪。杜家如此大意,或许只因为炼成人皿后他们并不曾停歇,不出十五年又发掘了另一种能不断创造人皿的方法——只要找到最合适的人与人皿相媾和,就能直接诞出下一位人皿。而人皿的孕育过程比一般婴孩需要更多养分和精血,到最后一刻他们往往会吸食尽母体的真气、真精、真血,母体枯竭,而人皿得以脱胎,所以每一个人皿都是母体死后被人从肚子里剖出来的,都算是棺材子。

……“杜若水”,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是这样生下来的,是这样的杜家人。

“如今你可算明白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吧?”

“过往我可有一句话讲错?”

“唉,你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人皿的生存需要一个适宜的环境,你和鬼一样需要阴气滋养,所以我让你从小远离人群一个人住在存放尸体的院子,让你每天吃给死人的香灰、灯油,为你摆聚阴阵。”

“聚阴阵不容生人进入阵眼,不然一子错,满盘落索,此前阵中运作的一切皆付诸东流。”

“没办法,此法不通,我只能让你出去赶尸。常年和那些行尸呆在一起,他们的尸气足够弥补你的需要,从前杜家的人皿不也都做过赶尸匠?”

“你说,你这样的……怎么可能和活人在一起?”

“虽说不算真的鬼真的尸,可到底一身阴煞之气,和活人在一起久了,只会给对方带去最坏的影响,再说了,那孩子体质也没多好吧。”

“继续下去,你只会害了他。”

“听我的,离开他吧,这是为了他好。”

……

那天起,他独自离开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村子和月亮湖,再没回去过。

他是为了纪云镯好好活着才远离他、才不见他,他希望他忘了他,而他会在心上铭刻他的模样。

如是日夜煎熬,一千八百三十七天,度日如年,而不得不忍耐,这样活着如一具行尸走肉。

每回赶尸到最后一程,送那些尸回家,他在心底嘲笑自己还不如他们,至少,他们有能回去的地方,有来见他们的亲人,能够落叶归根。

而他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为什么?

再见到纪云镯的时候,他还是……死了?

第29章

破晓前的空气里深蕴着一整夜的湿气和寒意, 沁人心脾,路边的大红山药上凝结了许多半透明的露水,花瓣不堪重负向下垂坠——杜若水感到纪云镯的双唇吻上去时便接近那样的触感, 柔软而冰冷。近在咫尺的距离, 对面那双漆黑的眼睛直盯着他,眨也不眨。俄而杜若水离开他的唇,也定定望着对方, 二人缄默地对视,纪云镯神情懵懂, 杜若水表情复杂,他倏然伸出一只手遮住对方的眼,察觉到纪云镯阖上眼,细软睫羽轻轻扫过他掌心,微痒,极易让人联想到手指拂过蒲公英表面,抑或抚摸新生小鸡嫩黄绒毛的感觉……行尸本不会眨眼,一言一行、睁眼闭眼俱听从赶尸匠和三清铃号令, 如今纪云镯却会下意识做出闭眼的动作, 他越来越像活人了, 这说明随着仪式一步步深入,他身上某些东西的确在复苏……此前调查到关于“人皿”的说法是对的。

想到此处, 杜若水心生一分可贵的希望, 唇间线条松懈, 几乎流出一丝笑意, 却给一句陡然插进来的话搅散了。

“他……是你喜欢的人啊?”

少女弯腰好奇地看着他们, 身后长发倾斜到肩侧, 一双杏眼颇大, 眼角微尖的形状又略显娇媚。

下一刻,她眉头一绞,口中发出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与方才的语声判若两人:“你凑过来做什么?离这个人远点!”

杜若水并未看她一眼,纪云镯却像受了惊,忙缩到杜若水身后,曲起腿抱着膝盖把自己蜷成一团。

杜若水这才看向来人,冷着脸警告:“离他远点!”

少女伸出指头指向自己,面露委屈,扁扁嘴,“我这样,他怕我啊?”

话音落,她口中又立刻接道:“呵,我看你是搞不清楚状况,这儿最该害怕的就是你这个愚蠢的凡人!也不看看你左近都是什么人,不,没一个全乎人,一个僵尸,一个厉鬼,一个活死人……”

“喜煞!”杜若水喝出在场第四人的名字,“闭嘴。”

不,如她所言,她不能说是“人”。

时间倒转到半个月以前,他离开客栈时问马关山买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马关山起初推诿搪塞,可事实上他知道对方藏着那样最厉害的东西是什么,很多赶尸匠都知道,这是需要旁人暗地里知道的秘密,好叫他们对马关山也有忌讳、有畏惧,不敢轻易造次。

最后马关山到底没能推脱得了。

“小哥,不是我老马舍不得,不讲义气,我是担心你,你知道那玩意儿是什么吗?如今茅山正统不存,道法不昌,天下就没几个人压制得了她。”

她——是喜煞,生前在重大喜事场合里意外猝死的女人,乐极生悲,大起大落,一腔怨气难以消解,死后化为红衣厉鬼,极凶极煞,普通人哪怕只是无意和她撞上一面也会遭殃,轻则发烧染病,重则恶孽缠身,药石罔效,终惊惧而亡。

而杜若水看重的正是喜煞的厉害之处,若她不是喜煞,他也不会开口向马关山讨要。

马关山当时对他絮絮叨叨交代了一堆禁忌,他全当耳旁风,转头找了个空旷无人的地方把那个半人高的酒坛放下,两三下撕开酒坛上两道贴成“十”字形的黄符,等了一会儿,什么都没发生。冥冥中他若有所感,抬头看上去,同时阖上双目——事先他用自己的血在眼皮上画了一双眼珠,此时便看到黑暗中一双苍白的手向他逼近,十根指甲又尖又长,染了鲜红的蔻丹,像一朵食人花,欲从两边掐断他的脖子,痛饮他的鲜血。

一个身着古式嫁衣的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头上戴着一个沉重的凤冠,凤冠下垂落一排珍珠缀成的面帘,只能透过缝隙隐约窥见一张惨白的脸、一双涂朱般的唇。

杜若水纹丝不动,任由那双手接近,直至指甲划破皮肤表面、沁出一点血珠。

耳畔登时一声惨叫,如野兽长嘶,红衣女子的身影烟雾般消散,转而在离他百步之遥的方位重现。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那声音沙哑粗涩,乌鸦般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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