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打开,床上的那人正挣扎着起身,李大娘过去扶了一把,上下打量了几眼,面上呈现出爱怜的神色。她有些恼火,忙说道:“多好的小伙子啊,怎么被打成了这样……疼不疼,孩子。”
被她称为孩子的少年耳尖微红,却始终沉默不语,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世外之地。
约莫是失忆,他看起来也很胆小,为了不惊扰对方严景倾又带着李大娘去了外面,说是商量商量再说。
人之五感,若是失去了其中一个感知,那么另外的感知也会格外灵敏。不过严景倾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只是和她商量了几句:“救助他人本就是分内之事,当初若不是我养父,如今我可能早已不在人世了。”
李大娘有些犹豫,虽然是心疼,但这个人身上的伤不像是土匪干的:“万一是他得罪了什么人,那些人才要置他于死地呢?不然你看那双眼睛,应该是被洒了毒粉才瞎的。”
不过说完其实她也没什么顾忌的,见死不救这种事自己也做不出来:“你多用些草药弄住他眼睛,到时候伤口愈合了可以给他搞个白绫把眼睛给盖住,先遮遮光,恢复好了以后还有重见光明的机会。不过你要是真想好了,也可以让他做你的弟弟,省得你以后孤零零的一个,有个家人也有个伴。”
不过真收养一个陌生人可不是什么随便的事,严景倾回道:“嗯,等他好了我会尝试帮他找下家人。”
送走了李大娘,里面的少年像是常常松了一口气。先前还害怕遇见坏人,这会儿终于是听了所有的对话,确定是真的好人。严景倾瞧见他的脑袋一晃一晃的,便坐在旁边问:“你现在受了伤一时半会也出不去,而且你还想不起来自己是谁,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就先照顾你一段时日,可以接受吗?”
“你救了我,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少年说话有些怯懦,但声音清脆而细软。
他还没有名字,严景倾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又犹豫道:“我该叫你什么呢?你能想起来自己有什么名字吗?”
这可真是为难一个失忆的了,面对少年的茫然摇头,严景倾叹了口气,随手从旁边拿了篇书本。也不知是随意还是故意的了,看到的第一个字便准备当他的名字。
翻开第一页,第一个字便是:言。
“我便叫你阿言吧。”严景倾镇定道。
这里是朝家村,若是只有一个小字也不妥当,严景倾又给他弄了个姓,直接叫做朝言。这名字其实还挺简约内涵,少年很快就接受在内,由衷的对着他笑:“谢谢你,那我该叫你什么呢?救命恩人。”
其实刚才谈话,朝言听见那个大娘喊他的名字了,不过为了确定,他还是出口问了句,以免这人不想自己叫他。严景倾对这些无所谓,怎么称呼都行,那些长辈直接叫他景倾,但面前这个等于说是自己的一个弟弟,便郑重道:“你叫我景倾哥吧,这样其他人也知道你是我捡来的弟弟了。”
其实严景倾这人不算幽默,不过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一说话朝言就能被逗笑,虽然是闭着眼睛,但他唇角就是上扬着。严景倾给他盛了一点饭,乡野之地,根本就没有上好的饭菜,入口也不过是一个能吃的地步。
但眼下朝言也不挑食,只是脑海里朦朦胧胧闪过了一丝记忆。
好像也是这种最简单的面汤,他却吃的狼吞虎咽,远比这个时候还急。
看着朝言吃过了饭,严景倾将碗筷收走,又拿起草药让他靠在床背上,慢吞吞的将东西敷在了朝言的双眼上。草药有些冰凉,盖在上面好像一瞬间抹去了伤痛,朝言也不记得当初受伤时自己的模样了。
严景倾刚拿起东西想走,一旁的人却瞬间拉住了他的胳膊:“景……景倾哥你先别走。”
对方还真的叫他哥了,因为朝言的模样本就长得毫无心机单纯俊俏,如今这幅模样倒显得有些可怜,让人忍不住放低声音。严景倾嗯了一声,拉住他:“怎么了?害怕?”
“嗯……”
屋外出了太阳,阳光透过缝隙洒进了朝言躺的床上,他于虚空之中伸出了五指,虚无缥缈的伸手抓着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真的很害怕……”
“你别怕,在你好之前,我肯定会一直陪着你的。”严景倾叹了口气,自己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需要尽心尽力的去照顾一个人。
当初流落于此的时候,他没有什么大伤,不过也是失忆,养父也没有耗费多大精力全心全意的看着他自己。严景倾当时的身体素质可比朝言好太多了,不过知道这人现在的状况很易碎,他便也用了耐心。
但是一天到晚陪着他是不可能的,严景倾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在他旁边轻声看着医书,他既能听见声音也能顺便照看。中午吃过饭,严景倾熬了一副内服的中药,朝言喝过以后便有些困倦,很快睡了过去。
待他休息了,严景倾正好出门准备接下来几天的物资。
家里的柴火不是很够了,朝言如今身体正在恢复期,李大娘给的鱼对方不能吃,伤口发炎自然不能吃发物。他准备煮点奶白的豆腐汤,在弄一些肉来。
打猎这个技能他是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学来的。
山下的小山坡上有许多野鸡,肉质比家鸡还要鲜嫩,如果今天运气好能抓到一只的话,这几天就没有忧虑了。严景倾想好以后,拿上自己的用具,身手矫健的下了山坡,往里头走去。
当然山上其实还是很危险的,如果是夜里还有可能碰见狼群。
他不能耽误太多时间,如果待在此地太久没有收获的话,便只能先回家。朝言人生地不熟,而且无法行走还看不见,到时候出什么事也不好。
不过到底是上天眷顾他,远处有余光看见几根鲜艳的羽毛掠了过去,严景倾立刻拿起弓箭轻声靠了过去。山里的野鸡甚至可以媲美凤凰,很早以前便有这个寓意。
严景倾看准目标,离弦之箭顺势发出,对面的野鸡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瞬间一命呜呼。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严景倾走过去将野鸡拎了起来,直接往背后的竹篓一丢,终是满载而归。
路边有不少蘑菇,但他向来不敢吃这玩意,甚至连脚步都没停留径直而去。因为是山村,大家住的地方都与县城很远,基本上都是自己种菜自己吃。
村口的大爷家里有石磨,他做的豆腐也就成了唯一一个供给。
严景倾兜里带了几文钱,豆腐也不贵,不过还是只要了两块。
他自己不太爱吃,虽说他如今也才快到二十,但身体还在长,能吃肉自然也是最好的。将钱给了张老头,那老家伙看见背上野鸡,眼睛都要直了:“你逮到野鸡啦?那我不收你的钱,你看能不能……”
但这次严景倾有些为难,他还是很实诚的回了句:“我昨个救了个年轻人,我将他认作弟弟,他受伤太严重……需要养身体,若是张爷你想要,我下次帮你看看。”
严景倾说话时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淡然和冷静,使得就算是老人也佩服这种气质。张老头摆摆手,嘿了一声:“害,老头我也就是说着玩玩。不过你家也是什么缘分呐,你当初也是,如今还捡了个人。赶明我过去看一眼,看看能不能帮衬点。”
“那就多谢了。”他道谢,回头一看太阳已经快到下山的点了,出来赶路耗费了不少时间。害怕朝言提前醒过来,严景倾又赶紧往家里去。
好在他回去的时候,朝言正从睡梦里惊醒,猛烈的咳嗽了几下。
严景倾马上过去帮忙顺了顺背,问道:“做噩梦了?”
朝言马上点头,然后唇角又扯着笑,整个人的态度放的很柔和:“你回来啦?”
他一惊:“你知道我走了?”
“嗯……”朝言这一声有些闷,不过他又很快换了个语调,“我是醒了一次,喊你的名字没有人回答。不过,还是睡着了。”
“我出去打猎了,给你弄了只野鸡来。你先等一等,我去把鸡杀了。”严景倾也没领会到朝言后半句有些委屈的声音,他就是心里更加高兴,想着马上有营养的东西吃朝言也能好得快。
对方来去匆匆,朝言动作迟缓的试图看着四周,不过当然感受不到。他慢慢坐起身来,动作幅度扯到了伤口,顿时嘶了一声。
他慢慢靠着床头,静下心来去倾听外边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