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严景倾默默的听着,对覃越的这些官方话语倒是欣赏。的确, 从简单的相处中也能看出那兄弟二人的差距。这些赏罚之类的流程走完,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该说说覃深一事了。
他第一个开始评判起覃深的事:“五皇子此人, 外放而内敛,却不是指性格。他将温和善言的表面演给每一个人看, 心思却藏的如此之深。若不是他差点就能掀翻我们整个姜国,恐怕也看不到他将心思完全暴露在外的情况。”
“杀父、差点弑兄, 谋权篡位, 该当何罪?”覃越问。
底下所有人一同附和:“其罪当诛!”
此时严景倾在心里想, 如果按照姜国的律法,若是有人犯了滔天大罪,譬如单一个谋反之事,就足够夷三族。但覃越和覃深又是有血缘关系的,夷三族肯定是不行,否则不就把自己也说进去了么?
覃深没有妻女,能跟他攀上亲戚又跟覃越没关系的也就只有他母亲的娘家人。但那些人似乎也死的差不多了,他母妃的娘家没多大权利,和皇宫并无干系。唯一流落在外的覃陟,恐怕成了逃犯。
他的罪责,覃陟也当然受到牵连。
不过与其说他牵连覃陟,不如说这兄弟俩是各自给自己犯下不同罪孽。严景倾淡淡的听着覃越的一字一句,将斩首之日定在了后日的晌午。
同时,覃越冰冷的说道:“下通缉令,若有看见覃陟者,提供可靠消息就可以得到赏金。若是能借此找到覃陟本人,赏金万两!”
被那俩兄弟压迫太多年了,正好所有百姓也都看到了他俩的恶行,所以也没有人会说覃越的冰冷无情。他当然算理所当然,所以没有什么大意外。
这些事情说完,覃越顿了顿,最后将目光看向了正在神游的严景倾。
他话语收敛些许,声音也温和起来:“今日姜国有此复兴重振之时,也要多亏了丘国太子的帮忙。朕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今日于文武百官面前发誓,从今往后两国修好,并特此开放男女通婚、商品贸易之往来,若有机会,姜国愿打造一条通往丘国之路,以此表示谢意。”
这个礼,举众皆惊。
朝言也吓了一跳,先前只是听说大哥同意这个要求,没想到今日更是给了严景倾更大的一份厚礼。众人皆瞠目结舌,若是打通一条路,岂不是也要耗费许多财力人力和物力?
于是总会热得不少大臣不满,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但严景倾定然不会有损到自己名声,也开始说自己的回礼:“若如此,丘国也愿赠姜国百艘船只,路若打通之时,丘国也愿参与。”
话说到这,可能也有不少人反应过来可能背后的原因不只是那么简单,但这两位的意思都那么明确了,再劝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全都作罢。
这时,严景倾又说话了:“陛下您说通婚一事马上就能实施,若再具体点,可否告知是什么时辰?”
“即刻、明日、还是到签署条约后才作数?”
两人的承诺当然不是口头说说而已,这是国家大事,当然也需人力证明。纸质条约必须要选择一个日子去签署,所以严景倾才问了这三个时间点。
覃越脸上有些笑意,淡定道:“若是即刻的话,难道丘太子要马上带着你的人来我姜国挑选美女吗?”
众人全都笑起来,严景倾也淡笑,声音玩味:“当然是即刻,不过不是我的人,我想既是我带来的大军,又是陛下的要求,总该我来给丘国子民当个表率不是?所以此话的意思是,愿意开创这个两国通婚先河之人,必定是我才行。”
大殿里有些不明白情况的老臣和周围人互看了一眼,不知道这位丘国太子是什么意思。甚至还有几个老臣有些担忧起来,丘国的确是个香饽饽,但普通人通婚都行,自己家的却舍不得。
毕竟丘国太子,那自己不就是嫁女儿,那么遥远的地方,虽鼓励却还是不敢擅自做决断。
但他们显然是想多了。
覃越也配合着演戏:“那敢问丘太子,想求娶哪位?”
大殿里静默一瞬,倒是一旁的朝言耳朵悄悄红了起来,感觉到些许发烫。严景倾不动声色的瞥了他一眼,这才正色道:“九皇子……额不,如今应该是九王爷。”
覃越已经继位,刚才也封赏了自己诸多兄弟姐妹,登位第一天自然做到了一个仁和的形象。听说他连那个得了麻痹症天生残疾的弟弟都顾及到了,派了许多宫女去照顾那个孩儿,虽说也不知道能活多久就是了。
这一话出,所有人的目光自然是落到了朝言的身上。覃越上下看了他们几眼,对这一幕些许有些无奈,但还是要配合着演出:“那朕得问问九弟,是愿……还是不愿呢?”
朝言态度谦恭,眉眼之间看不出流落的是何表情,但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说道:“臣愿意,昔日与丘太子合作一时,风姿甚伟。若是能带动这个通婚一事,也算是一桩功德。”
“好。”覃越说话到现在,其实嗓音有些哑了,“此事一成,也不失为一段千古佳话。”
“将来返程之时,朕会命人在你二人回去的路上都挂满红灯,由姜国来出这份喜服。”
这些话语说完,后面也就慢慢下朝了。
姜国现在国丧之时,就在姜国里成亲定然是不可能了,覃越已经为他们两人而考虑选了一条路作为欢送。这里的国丧有许多规矩,但没有明令不准娶妻纳妾或者是嫁娶之事。
但若是家中发生白事,必须从简,对死者尊重即可。
而皇宫里皇帝为上,皇帝的后宫也关系着朝堂重要之事,所以没有要求守丧。虽对这件事情比较宽容,但朝言清楚目前以覃越的处境,他登基这一年应当也不会娶妻。
他来不及。
国家太多事需要处理了,覃深留下来的那些烂摊子,还有不少覃陟的残留余党还未清楚干净,自然得好一阵忙活。
也不怪朝言马上要走,因为严景倾明白这个道理,当年你覃言作为覃越的替代品,若是现在还敢为他排忧解难,恐怕权臣也要背地里说道。
远离那些是非才是最好的,严景倾也从未相信覃越与覃言之间真的血浓于水。他知道阿言只是愧疚和欠了人情,但这个债早就被自己还清了,现在要做的就是带他脱离苦海。
脱离这个一直给他压力从未完整过的童年之地,朝言才会真正幸福起来。
夜里,两人又宿在一起。
朝言双眼倒是有些憧憬,眼下那个泪痣有些淡,在烛光下衬得特别清丽。严景倾望着他,低声道:“阿言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与我一同返回丘国?”
如今是昆山朝家村也回不去了,朝言又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但那里最让他期待的还是自己的子女,以及严景倾对他信守过的誓言。他怎么可能不相信呢,严景倾两次拉他出了沼泽,是那个不惜一切也带他重见光明的人,这世上唯一可以信任的也就是他了。
朝言点头:“不过我们很快就走了,而覃陟还没有抓到,我倒是有些担心。”
这回是严景倾摇了摇头:“你倒是不能这么小看你大哥,眼下他江山与权利兵马都拿到了,一个覃陟还会构成危险么?那岂不是真的成了废人,要你全权辅佐才能成事,那他这个……”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朝言连忙嘘了一声:“景倾哥,现在还在姜国呢,你也不能一直说他的不是。我倒不是怕覃陟做出什么威胁的事,他应该已经偃旗息鼓了,但我怕他会逃到什么地方。”
其实以前的人将犯罪之人的子孙全部屠尽,也不是不无道理。因为只要有一根草没有除干净,以后也一定是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