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就让人心碎,明白到这罗裙粉黛俏佳人,是个实打实的男子。
“比如……邀阿寻来踏秋,就是现下一等一的大事。”
少女动作一滞,心下无奈地埋怨:“少主,我认真问问题,你就这般敷衍我。”
埋怨完,又有些恨铁不成钢。
他们这位少盟主,是上任盟主“狂刀”闻人松风之侄,现任盟主“温柔音”柳晴岚之徒。其父是云麓书院的一把手闻人竹雨,其母是皇亲“平乐郡主”何清池。还有个姑姑,名叫闻人梅雪,为腰缠万贯的临江商会会长。
总而言之,他自打娘胎里出来,就是个矜贵命。
在家招人疼,在外讨人喜,处处显赫,人更是自幼天资聪颖。不夸说千年,怎么也能算是百年难遇的天之骄子。
可不知哪出了问题,这位天之骄子非得在自己的完美人生路上劈个叉,硬生生劈出点怪癖来。
其一,便是喜好着罗裙、涂红妆。
对此流传最广泛的说法是:要怪,就怪闻人晏长得实在太过俊美了!
街里坊里的说书人每每提及他,开场词几乎都是那句“莺啼燕徊帕作絮,缘是少年跚马来”。
指昔时闻人晏身着武服,骑马缓行至京城道上,被姑娘们团团围住的事迹。
这些姑娘搭讪认识的有,递送信物的也有……而在两侧高楼上,还有依窗探看的闺秀,往下掷绣字香帕。那场景,犹如漫天飞絮迎风飘拂。
大多数人断定,正是因这桃花泛滥至此,让闻人晏极为困扰,他才会心一横,干脆扮女儿妆,借此诛灭诸多情谊。
可惜效果不太理想,反倒多了些不明真相的男子对他一见倾心,叫嚷着要提亲。未等他弱冠,闻人府的门槛就已快被来往说亲的媒人给踏破了。
闻人晏只好再下一剂猛料,直接对着一人断袖了。
还断得光明正大,断得人尽皆知。
三年前一场专事拍卖的「摘星桥市」上,他在众目睽睽下,将表相思情的红豆枝塞给了「饮雪剑庄」的少庄主,殷寻,并宣称自己心属“阿寻”,此生只会钟情于他,其他人就别惦记了。
然后,被殷寻一脸平静地把红豆枝推了回去,轻声回绝:“莫闹。”
次日,这段插曲便你一言我一语地口耳相传了起来。演绎到最后,只听说书人拍案一响,就开始胡说八道起各种杜撰出来的后续情节:
比方说,殷寻其实未把红豆枝推拒回去,而是反手以枝为剑,径直向闻人晏刺去。
还有说,殷寻淡然起身离开,闻人晏见激将未成,直接开口唾骂,结果被扔下了画舫。
……
总之,所有杜撰版本都在讲:殷寻把闻人晏给打了,下手还特重。
且结论都是:闻人晏会干这事,一是为躲桃花,二是为恶心、激怒殷少庄主。
毕竟,江湖上无人不知,他们两家这些年虽轻易不动兵刃,但实际上一直积不相能,甚至势同水火,有着很深的旧怨。
而闻人晏与殷寻,分别作为两者少主,最开始往他们这团火里倒油的,又是「天下小谈」这八卦小报。
它判言道:均天盟的闻人晏是个武学平平、沐猴而冠的漂亮草包。不像饮雪剑庄的殷寻,为人沉稳,剑法无双,是冠绝一时的真侠士。
如此一番偏向极为明显的贬踩与吹捧过后,两人没少反反复复被人拉出来比较,且往往都是殷寻略胜一筹。张扬如闻人晏,怎能咽得下这口气,不去嫉恨殷寻?可他打又打不过,所以只能净做些造作事出来。
久而久之,江湖上凡是提起这两人,皆说他们是方枘圆凿、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闻人晏曾无数次严正声明:衣裳他是单纯爱穿,描妆也是兴趣使然,跟殷寻更是没有半点不对付,他俩甚至是顶好顶好的朋友。
可惜,没人在意他的声明。
不仅外头的人不在意,均天盟上下也挑不出几个信他这番说辞的。
闻人晏的随侍杨幼棠,属于了解真相的少数派,也曾尝试为他申辩过。
“依少主的性子,若真是为了恶心殷少庄主,那也只会装一时半刻,怎可能经年累月,片刻不停地装?”
“少主不就是爱闹吗?平日嘴上就没几句正经话……再说了,「裴姑怨」里的裴姑不也为了手刃仇人,在人前人后假作痴情十数年?少主何许人也,裴姑能做到的,他定然也能做到。”
“……少看点路边杂书。”
申辩无用,故而他们都懒得再添口舌了。
反正人在江湖走,有点怪癖是正常的。
“江流公子”楼万河,喜欢把自己写的酸诗往手下败将身上纹。
「神医谷」的圣手温晚意,梦游时会把圈里的猪手剁了又给猪重新接上。
「梵泽寺」的盲僧苦作,每杀一人都会往自己身上钉柳钉来自悔。
「丐帮」右长老萧正严,三十年未洗澡只为练就护体神功。
……
相比起来,闻人晏这点小癖好,已经算是无伤大雅,甚至赏心悦目了。
至于殷寻,作为流言中的另一位主角,比起上述这些乱七八糟的,目前只有“太过孤僻”这一毛病。
他终年呆在饮雪剑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江湖上难得的正经人。
这位正经人近日一直在抄录剑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