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他又问道。
“太狡猾了。”闻人晏小声嘟囔道。
心想,说什么殷少侠为人清正,原来全都是骗人的。阿寻真要狡猾起来,分明比千年的老狐狸还会演聊斋,净会抓着他的软处下手,能把他勾得七荤八素,能把他勾得毫无原则。
最后泄气地回答:“……不气了。”
闻人晏原本扶着殷寻肩膀的手稍一用力,将人重新揽入怀中,闷声道:“阿寻,我抱着你的时候,你也得回抱住我。”
殷寻闻言,听话地抬手回抱住闻人晏,指尖抚在他的背上,顺着那丝滑的绸面,一点一点地勾勒他蝴蝶骨自下的轮廓,像是在确认期间的实感,确认他是否真的奢望变成了现实。
轻说,太好了。
原来是杞人忧天,是庸人自扰,原来他也没有那般遭上苍厌弃。
“我想好了,”闻人晏把脑袋重新搁到殷寻肩上,语气很是认真,“要是真有人以这事阻挠,大不了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等该干的事干完,就收拾行囊,与你一道远走天涯,我积蓄可不少,够养活的。”
“反正,是阿寻你说要与我做有情人的,我铁定就赖上你了,要管你很多的事。”
“你问我不在意么?我在意呀。”
闻人晏不肯放弃清算方才的账,“我在意死了,在意你到底还受过多少我不知道的委屈。”
他很是不满地说着,动作轻柔地放开殷寻,改而牵起殷寻的左手,目光落在其桡骨面上,问道:“这是不是也是因此弄的。”
他早就见过殷寻手上这道刺眼的红斑了,曾经也状若无意地尝试过询问,问这是从何而来。
当时殷寻只平静地跟着看了自己那道红印一眼,不带迟疑地答道:“不知,许是自出生起就有了。”
而现今,殷寻低低地应了声,平述道:“伏魔会后,饮雪剑庄被视作净世剑宗的同源,被众人闯入庄内讨伐,所以生母将我藏进了雪窟中……这道红斑是当时被冻出来的,一直都未能消去。”
殷双鱼临死前,曾向殷梦槐嘱托。
她说:“梦槐……我以为负心薄情后,能遇有情人,可到头来,我都不过是个傻子,还连累了剑庄……寻儿,被我藏在了雪窟之下,他若是命大,你就把他留下,给他口饭吃,能养好就养着,养不好,就杀了吧……”
“一切……以饮雪剑庄为重。”
殷梦槐打开雪窟门时,殷寻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全身都被冻红了,左手更是烂了一片,没吃没喝地被关进雪窟里整整一日,最后居然还能有一息尚存。
他居高临下,厌恶道:“还真命大……”
“庄主本还是不想留我性命的,但被夫人所拦,两人争执间甚至错手伤了夫人,所以才勉为其难将我留了下来。”
像是一道赏赐一般。殷寻回忆道。
闻言,那手臂上遗留下来的红斑,犹如一根刺,扎在闻人晏的心口。只要一想到殷寻曾被这般对待过,就感觉千言万语,都没办法诠释他此刻的心疼与焦灼,心底空余处全都塞满了后怕。
他咬牙道:“不过稚子,三尺冰封,究竟是怎么活下去的。”
“阿晏,没事,我现下很好。”殷寻安抚道。
闻人晏不听他的安抚,继续问道:“那‘断念’呢,你还未答我。”
“庄主,怕会再有一个魔头,会再度让饮雪剑庄遭难。"
自从被沈老先生捡到,殷寻的剑法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可这独一份的天资却让殷梦槐生惧。
尤其是殷寻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后,殷梦槐就越发揣揣不安。
“说如若我想离开庄子,就须得让他安心,断掉所有不该有的邪念。”
生死不过一命,殷寻并未有太多的感触。
眼见着闻人晏脸色越发得难看,他想宽慰两句,故而平淡道:“无事的,我并不觉委屈,也并不在乎。”
谁知适得其反。
“不行!你得在乎!”
闻人晏高声道:“这哪有受了委屈就往自己肚子下咽的道理。”
他心想,像这样的事,殷寻要是早早和他说了,就犯不着白白让这口气酿在心中这么久,折磨着自己。
他很清楚,他的阿寻,性子是冷,但太心软、太乖了。因着说万事不在心中,就有什么苦楚都往下咽,有什么委屈往里吞。旁人或许只觉得阿寻淡漠无情,可能就连阿寻自己也这么信以为真。
但唯独闻人晏觉得,这样的阿寻,平白招他心疼。
“你要是敢不在乎,”闻人晏瞪了瞪眼,眉头揪到一块,摆出一副以往闻人竹雨会教训他时的样子,他恶狠狠道,“我……我就打你手板!”
说着真的在殷寻惊愕间,将殷寻的手心往自己的方向翻开,凶巴巴地往上面打了一个手板。
“啪……”
可这所谓的手板,只是轻飘飘地在殷寻的手心上擦了一下,就连响声都不怎么清脆。
“怕了吗?”闻人晏一脸正色地问道。
殷寻感受着方才闻人晏指尖擦过他掌心的热,像是能传递到他的心室,将其内本就所剩无几的寒冰给尽数融化。
他无措地点了点头。
闻人晏又问:“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
殷寻望着面前哪怕未着浓妆,却依旧明艳的闻人晏,忽感原来真的有人,可以与明月相当。
他心问,有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如何让他不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