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寻不必为了我勉强自己的!”闻人晏说话时很急,眼中氤氲的水雾变浓,“也不必……可怜我,是我自己不小心,一时不查,就算再难受,那也是活该。”
“我不会勉强自己,也不会用自己来可怜人。”
“但我不会,所以……阿晏,你得教我。”
殷寻说话时,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多的浮动,日光自窗纱透入,映到殷寻的半脸上,照得他本就浅淡的琥珀眼眸更加清亮,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闻人晏瞬间剧烈咳嗽了起来。
比起那火毒草,总觉得殷寻这一声更能把他的心肺放到了火上烤,焚尽所有的理智。
殷寻在饮雪剑庄长大,因着诸般原因,本就性子冷淡的他,更是长不成一个多擅长与旁人相处的人。总是孤身守心静,也并不觉自己这样哪里不好,把自己安放在一个会让他自己最为舒适,也不会招惹到别人的位置上。怡然能自持,最是惬人意。
只是从前身外无物,现在也是身外无物,但多了一个人,一个会让他牵肠挂肚的特殊之人。
既然有人,他就会认真而又努力地去学着怎么关心、取悦那人,不会放狠了心,只等着闻人晏来迁就他,来向他奔来。
但殷寻在这方面完全没了往常的聪明劲,学得又慢又找不着正确窍门,有如一个俗尘人,试图去参破那些古朴深奥的佛理。一点点去尝试,一点点去参悟,笨拙,但足够诚心,也足够招闻人晏喜欢。
这样的殷寻,闻人晏实在是……太喜欢了。喜欢到,他根本找不着任何理由去推开。
然而他混沌的脑子里还是能摸清些许事的。
闻人晏喃喃答道:“可是……我也不会……”
他虽然模样长得风流,嘴上也伶俐,总能说出点花哨事情来,貌似对所有的事都了如指掌,但实际上,在此道是个既没有吃过猪肉,也几乎没见过猪跑的货色。
闻人晏怎么说也是小时候在云麓书院泡了几年水墨的人。
云麓书院向来有“十朝宰执出云麓”之称,从入门开始教授的就是许多君子礼仪,所以他就算偶尔会看点世情话本,但都一般选的都是那些不俗不艳,风格典雅的,而那些个江湖秘事,他也最多听个梗概,说两句翻云覆雨便略过去了。
最多……最多,也就夜半无人时,颇为无耻地暗自肖想过殷寻。不多,就几回。
但那都是黄粱梦中,算不得数。
“那便一道学。”
“还是说……”殷寻垂眸,长睫往他眼眸中添上少许难以被察觉的落寞意。
接连来被推拒得太多,让他不得不心想,他是不是当真强人所难了?其实闻人晏并不喜欢此事,不喜欢被火毒左右,亦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他这番主动,会不会把人逼紧了,适得其反,惹人生厌。
他抿着唇,起身轻道:“若是实在不愿,那便罢了,我去求药为你……”
闻人晏当即蛮横地扯住殷寻的腕,止住了他的动作,又在瞬间放轻了声音。
“不要走……”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
闻人晏从半梦中睁开眼,墨色的双眸从迷离间挣脱,却见外头已是暮色压云,二更钟响。
毒性全解,然而在理智彻底回笼过后,由衷慌乱蔓上心头。
闻人晏很是后怕地想,他从未没做过这事,万一做得不好,万一因着太没有节制,万一阿寻感到不舒服,而惹阿寻厌恶了怎么办?
但又不由自主地推脱着想道,阿寻太好看了,这根本不是能让人轻易节制得住的。
尤其,闻人晏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着殷寻眼中含泪的模样。
真好看,而且还是他能独享的好看。
不对,不能把错归到阿寻身上,这分明是他的过程……闻人晏深刻反思,但又不太想反思,甚至还想再犯,特别不诚心。
一边心虚不已,一边不安生地给他们两人叠到一起的长发给扎出给条三股麻花辫来。
像个小傻子一样地乐呵着想,他们这也该算结发了吧。
殷寻从小憩中醒来,神色还满是迷茫,从习武以来,头一回感官如此钝着。
“……阿寻,”闻人晏离得近,一下就发现殷寻转醒,他轻唤了一句,万分虚伪地问道,“你……感觉如何?”
殷寻闻言手下意识点了点微涨的腹间,只觉稍一动弹,就如有落入花蕊的晨露,在顺着花叶而下。于是只抿了抿唇,不作言语。
闻人晏的脸皮和他擀长寿面时,擀出来的面条一样,时而厚时而薄。此时刚好到了薄的时候,“噔”一下脸上重新又染满了绯红。他磕磕巴巴道:“那……那,去洗漱一下?”
殷寻闷闷地“嗯”了一声,顺着这两个时辰里新养出来的好习惯,凑近了闻人晏,在他眼下泪痣处点了点。
可他稍一动作,扯到了由他们两人的发束编成的小麻花,落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向殷寻讲述着方才某人趁他未醒时,做出的一通无聊事。
见殷寻发现,闻人晏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试图抵赖,试图往脸上写出“不是我干的”这几个大字。
“呀,怎么还打结了。”
殷寻看着那明显人手编出来的麻花辫,有些无奈地勾了笑,“是打结了。"
“而且结缠得太乱,好像是解不开的。”闻人晏睁眼说瞎话道。
殷寻纵容地顺着话说:“那便不解了。”
“阿寻……你喜欢什么样的龙凤绣样?”
他这话问得极为含糊,殷寻人分明也有些迷糊,但还是一下就听懂了。他面上勾出些许笑意,声音如同雨落青苔般细小,却润人。
他答道:“如若可以……我希望能衔桂枝。”
闻人晏一定神,想起屋外的桂树即便是在冬日,也是四季有花蕾,隐约能嗅得院中清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