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我们将继续沿着时总元帅的指示,进一步完善红薯种植及加工产业链,专注于红薯产能提升工程,扩大红薯轮作规模。
与此同时,其它蔬菜的种植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花生、橄榄等油料作物呈稳产态。】
读完上面这段文字,明明是秋高气爽的天气,卢箫却感觉脊背出了不少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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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底,再次在《世州评论报》上找到了类似的屁话时,卢箫无奈地将报纸拍在桌子上。
“怎么了?”趴在床上看书的白冉抬起了头。
“这上面说,奥伦堡红薯亩产9700斤。”
“这不是很正常嘛?”白冉不以为然。
“亩产一万斤,正常?”卢箫皱起眉头,不可理喻地看着爱人。“在西伯利亚那鬼地方,千斤都不正常,还万斤。”
白冉轻轻笑了两声:“不,我是说这个报道非常正常,大家都很擅长欺上瞒下。”
卢箫抽出书架最左侧的一个皮质笔记本,翻到其中一页,盯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出神。
过了片刻,她抽出墨水笔,在右下角的一处空白写上“9700”这个数字。笔快要没水了,但她并不在乎,只是一动不动地思考着。
白冉仍趴在床上,薄薄的绸缎睡衣静静地贴在她后背的曲线上。她歪头盯着认真思考的爱人,好奇地眨眨眼,浅金色的睫毛上下扑闪片刻。
“你打算怎么办?”
卢箫转过头来,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她早就知道肯定需要谎报红薯产量,因为全村根本没有那么多红薯。为防止出现意外,她先留时间观望了欧洲大陆附近的产量汇报,再决定巴萨村的上报数量。
没有人想随波逐流,但到了关键时刻,人人都不得已而随波逐流。
欺上瞒下也是同理。
卢箫盯着爱人看了一会儿,说出了她迫不得已的决定。无论过去多少年,那双灰色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气质仍一模一样。
“说一个不那么离谱的谎话。”
白冉微笑了起来。
“我无脑拥护你的一切决定。”
“请不要这样,我又不是时振州。”卢箫无奈扶额,还在为红薯之事心烦意乱。
不过,来自爱人的下一句话打消了所有不安。
“但你是我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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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之后,卢箫最终上报的数字是3800斤每亩。这是巴萨村今年土豆的产量,很合理,合理到在一堆谎言中格格不入。
很滑稽。
即便是这样一个中规中矩的产量,卢箫仍受到了农业督导的批评。
“那个小卢啊,你们确定没有称错?”在某通电话中,督导先是旁敲侧击了一下。
卢箫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她不打算更改上报的数量。她知道一旦泡沫破裂东窗事发,虚假的数字便会成倍反噬回来。
“没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
督导干咳两声。
“你读报纸吧?委员会干部可不能不心怀国家大事。”
“读。”
“那别的村都亩产千万斤,你们村怎么回事啊?”督导有些急了。
卢箫沉着冷静地应答:“我们以前种的都是葡萄,今年突然改种红薯,还没找到诀窍。”
“你们!……唉,行吧。”
挂电话前,像是泄愤一般,农业部督导再次重复了一遍他的不满。
“你们太令我失望了。”
“对不起,来年我们一定好好干。”卢箫的语气听起来很诚恳,至少。
“知道就好。”
嘟嘟嘟。
电话那一头彻底寂静。
卢箫挂掉电话,重重靠到了办公室座椅的靠背,有些发愣地看向天花板。
这间委员会办公的小别墅,也拜去年酿酒业的成功所赐,是由全村富起来的、心怀感激的村民捐出一栋小楼。全村人都很爱他们的卢村长,因此当时筹款的时候没有任何障碍,每个人都像多贡献一点。
谁知道此一时彼一时,巴萨村酿酒业的辉煌仅仅只持续了一年。
卢箫倍感遗憾,也想起了多年以来未曾想起的无力感。
跟强权相比,个人什么都不是,甚至一个村庄一个州府也什么都不是;时振州说晴天就晴天,说雨天就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