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定比今天好,明年一定比今年好。
她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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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某一天,卢箫照常处理着公务。
现在,所有的文件抬头都替换成了“意大利共和国”几个字,下面还有一排斜体的西文字母“RepubblicaItaliana”。
新政府官方开始推行了旧时的本土语言,跟德语有点像,叫“意大利语”。
国内各个小学已经逐步添加了意大利语课程;卢箫也拿了一本初级意大利语教科书,每天学一点。或许有生之年看不到大家用意大利语沟通的情景,但她还是决定新学点什么。
填完上报的表格后,卢箫开始核对今年的农业计划。
突然,今年刚刚晋升到副村长的艾萨克急匆匆跑了进来。他满头大汗,瞪圆了双眼,一副激动到不能自拔的样子。
“村长村长,他们叫你!”
“怎么了?”卢箫立刻放下手中的活,从座位上站起来。
艾萨克大喘了几口气:“他们拖了一队战犯进村了!”
战犯?
四战已经过去很久了,卢箫对这个说法感到滑稽。她立刻小跑着和艾萨克冲出了委员会。
只见在村子的东头,一群村民围得某处水泄不通。那些村民们高举鸡蛋和水果,往中间的敌人们扔,嘴里骂骂咧咧。甚至还有几个壮年男子手提菜刀,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去砍人。
卢箫冲了上去,艰难地从人群中挤出一条道。她发现白冉早就到这看热闹了,远远地站在一边,脸上是熟悉的嘲讽之笑。
“等一等,先停下!”终于挤进里面一点后,卢箫赶快喊了一句。
站在最前面的马罗斯发现是村长过来了后,立刻转过身去,示意人群先安静下来。
“村长来啦,先停一下!”
“大家静一静!”卢箫挥舞着手臂。
人群安静了下来。
一个手提菜刀的男人看到卢箫后,如给青天大老爷告状的冤民一般,指着跪在地上的那群人。
“这些人是前政府的傀儡,也跟时振州是一伙儿的!”
终于,西西里岛也成了暴民的滋生地。这个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后知后觉,于春节之后才渐渐发现世界各国人民的讨伐运动。
约十几个人被绑在地上,衣衫破烂,身上挂满了伤痕、鸡蛋液与菜叶。
卢箫立刻明白了,这些人是前行政部门的管理官员。他们没人穿军服,很明显是想逃走或隐于群众之间,但不知怎的,还是被揪出来了。
雅阁布跟上来,说:“依我看,应该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村头,让别的畜生好好看看!”
“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亚坤塔举起了拳头,如她所教授的课文里的抗战英雄一般。
“挖掉他们的眼睛!割掉舌头!”
越来越血腥,越来越暴戾。
看着周围表情逐渐狂热化的村民们,卢箫的脊背冒出了冷汗。她了解村中的大多数人,知道他们平日的脾气其实很好,这种随波逐流的变化让这情景变得更加诡异。
“大家先冷静一下!”卢箫站了出来,再度看向那群“战犯”们。
阳光下,某簇火红的头发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看到了熟悉的面容,而且还是近十年未见的面孔,让她大脑嗡的一声炸了。
红发蓝眼,皮肤苍白得像纸,一眼就能看出其凯尔特人的血统。如今的她已年近五十,但因保养得很好,和多年前没什么分别。
和那双熟悉的蓝眼睛对视的一刻,两人都愣住了。
是伊温·坎贝尔。
一个温柔的懦夫,一个在绯闻事件后便销声匿迹的有夫之妇。
那日黄满坡下令将她调离了鹰眼军校,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卢箫才知道,她调到了西西里岛的政府部门。
卢箫感觉到了深入骨髓的冷。
如果她想的话,现在就可以指认我,拉我下水,说出我也曾是四战刽子手中的一员。然后村民们瞬间就明白了我会格斗术的真正原因,把我扔进这一批待制裁的人之中,给他们陪葬。
时间在那一瞬停滞了。
村民们都在屏气凝神,等待村长的发话。
卢箫垂下了眼睛。
白冉注意到了气氛的一样,走上前来。
出乎意料的是,伊温只是看了她一眼,就把眼神离开了,就好像她从未认识过这个灰发灰眼的女人一般。
卢箫愣了。
旁边的白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伊温低下头,甩了甩头上的烂白菜叶,什么也没说。火红的头发是熄灭了火星,清蓝的眼睛是静止的海面。
但卢箫能确定,伊温认出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