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男人此刻看上去有种无法形容的怪异。
顾何止被看得全身都微微紧绷起来,然后就听到一声细如蚊讷的低语自董瑞明口中冒了出来。
“对不起,顾何止,是我对不起你。”
男人对顾何止说出了后者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奇怪的道歉。
“什么对不起?”
顾何止茫然地问道。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就像是录音机一般,无数个“对不起”从董瑞明的喉咙里冒了出来。
顾何止听得莫名其妙,心却在不由自主地发沉。
他全身冷飕飕的。
是错觉吗?他总觉得董瑞明空洞幽深的眼睛此时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自己身后。
他的身后,现在有什么?
这个念头倏然闪现,顾何止打了个机灵,瞬间汗毛倒竖。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董瑞明倏然站起身来,然后,他就直接越过了顾何止,摇摇晃晃地朝着大门走去。
“嘎吱——”
老旧的防盗门在开关门时,门轴都会发出细长的金属摩擦声。
“董瑞明?你怎么了?靠,等等……”
顾何止只觉得董瑞明现在的样子无处不怪,回过神来之后立即紧追了过去。
然而,短短几秒钟功夫,等顾何止一把推开门,他却发现门外狭长的走廊里只有一片幽暗的寂静。
董瑞明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完全不见踪影。
*
“操你妈——”
“砰——”
“个小瘪三在这里发什么宝气,耍人耍到你爷爷头上来了!”
“给他点颜色看看!”
“对,揍他!”
……
A市因为拆迁计划作废而变得越发寂寥破败的老城区深处,巷道中传来了男人们含混不清的咒骂与拳脚相加的沉闷打击声。
原本高亢的谩骂很快就被男人怯懦痛苦的求饶声代替,而等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男人们一个一个退场后,又过了好久,戚伟才一瘸一拐,顶着满头血污,拖着步子踉跄着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来。
“狗娘养的*(*……%——”
一口混合着血丝的痰液伴随着一连串恶毒的咒骂从喉咙里喷射而出,戚伟一边抽着冷气一边摇摇晃晃地朝着老城区外踉跄而行。
他的视野有些模糊,脸也肿得很厉害。
渐渐的,咒骂声停止,戚伟在某家麻将馆前驻足了片刻,脸上的愤恨一点点转变为不安和恐慌。
他其实不太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明明带了钱,可是在麻将馆里输钱后,自己递给赌友们的现金,却在男人被烟熏得焦黄的指尖化作了颜色艳丽一看就假的纸片。
“曹尼玛个老别,也不嫌晦气,用冥币来打牌啊是把我们几个都当死人吗?啊,找死吧?!”
……
片刻前还笑脸相迎的男人忽然间变了脸色,当场就直接掀了桌子。
而戚伟本来还以为,是那个家伙出老千要搞他。
结果,等戚伟气呼呼掏出皮夹里的剩余现金之后,他才无比震惊地发现,不久前还躲在房间里翻来覆去点了无数遍的“毛爷爷”,如今再仔细一看,分明就是一摞印刷粗糙的“天地银行”钱。
戚伟人都傻了。
想到是自己赌了一夜晕晕乎乎回家时候才捡到的皮夹,最后就连戚伟自己也变得不太确定了……
自己早上看到的那些钱,真的是货真价实的人民币吗?
可,可是自己捡到的钱包明明就是董瑞明的钱包啊?这破小子在自己钱包里放那么多纸钱干什么?
也不是不觉得诡异,只是在感觉诡异的同时,戚伟已经被人拖到了后巷一顿好打。
最糟糕的是,因为这件事情,原本堆在他身上的债务又网上窜了一大截——而且,已经有人给了他最后通牒,再不还钱,他可能真的就要被送到缅北那边当“猪仔”还钱了。
想到这里即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戚伟,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人生正在面临最真切的危机。
无奈之下,戚伟掏出手机,颤颤巍巍给表弟董瑞明打了个电话。好歹这事多少也与他有关,戚伟想着,威逼利诱也好,坑蒙拐骗也罢,无论如何,当务之急是从身边的人身上搞点钱才行……
然而,电话接通之后,那头却是冰冷又生硬的电子音。
那头说,戚伟拨打的号码已注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