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闫琛不在巴黎。”赵锐克取出纱布酒精,开始帮郑宇包扎。
“唔······”伤口一碰到酒精,郑宇额上青筋暴起,火辣辣的灼烧感几乎要把人痛晕过去,但为了不让宋南清太担心,他硬忍着没有叫出声来。
“闫琛不是郑先生的贴身保镖吗?怎么会不在!”
赵锐克低下头,看见郑宇已经陷入了昏迷,这会儿也顾不上他的嘱托了,良久后低声开口道,“他当时被郑先生派去美国保护你了。”
宋南清愣了,郑宇当时对他不是已经没了兴趣,亲口赶他走吗?
他不可置信的望着一动不动的郑宇,这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的,郑宇这人防备心极重,如果不是信得过的人他是不会允许做自己的贴身保镖的,换句话说,闫琛一走,他身边就没有信得过的替代人选了,可即便如此,郑宇放弃了自己安危,把更大的安全性给了自己。
他身为sub,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自己深爱着郑宇,却没料到郑宇也同样将他放在心上,甚至一点也不比他少。
宋南清的声音有些颤抖,仰起头扯着眉头问道,“我那次被人抢包后敲晕,郑先生去美国看我了吗?”
赵锐克点了点头,宋南清长出一口气,喉咙像被什么梗住了,一直以来周围的人和精神科医生都告诉他那天一定是他的幻觉,他表面上点点头信了大家的宽慰,但他心里坚信自己对味道的判断不会出错,如果郑先生没有来过,他又怎么会在枕头上闻到他的味道。
此刻赵锐克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原来不是自己自作多情,郑先生真的来看过自己,只是在自己醒来前就离开了。
反正也开了头,赵锐克没打算再瞒着宋南清,索性一股脑说出来,“郑先生一直都很关心你,那时候马尔科的弟弟托马斯想伺机绑架你要挟郑宇,被闫琛发现了,郑先生没法把你二十四小时绑在身边保护你,又正巧碰上你有个去美国的机会,离开欧洲大陆会更安全,就在米兰做了那么一出,为的是给跟过来的托马斯手下看,这样你和郑先生没了关系,对他们自然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你就安全了。”
“那天的那个女人···”
赵锐克苦笑道,“那是意大利分公司的员工。”
宋南清已经哭的说不出话了,赵锐克边低头缠纱布边自顾自的继续道,“就算你到了美国,郑先生还是不放心,怕托马斯不死心,就把闫琛派了过去。”
宋南清的眼泪决堤的往下流,伴着嘶吼的痛哭使他肺里的空气仿佛都要被抽干,明明当时的局势郑宇比自己更险峻,却还是把身边最信任的人支到了自己身边,宁愿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如果不是为了自己,郑宇又怎么会受枪伤······
赵锐克身为下属,郑宇这一年有多辛苦,他每天都看在眼里,继续说道,“你被事务所录用后,他怕公司周围没有你爱吃的东西,就盘下了楼下的商铺让人在那里开了家葱包烩儿,还有你的车,你当你有多好运,能半价买到那么好的车······”
“我不知道郑先生这样算不算爱,但他从没对谁这样上心过”,将对方的安危之于自己之上,这感情,令他觉得说爱都觉肤浅。
他说话的语气很平静,却字字诛心,像利刃一般扎在宋南清的心上,一年来的委屈,悲伤,多少个无眠的夜积攒的不甘与痛心,此刻在这被揭晓的真相面前都被击碎打破,随着这狂浪的海风被吹散飘远。
宋南清抱起郑宇的上半身放在自己的腿上,他的身体发冷,宋南清扯开自己的外衣,将郑宇裹了进去,当自己的前胸贴上郑宇的后背时,郑宇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
睁开眼就看到宋南清的泪水成串的从脸颊滑落,砸落在郑宇胸口。
郑宇疼的眼都难以睁开,却还是奋力抬起手帮宋南清擦去了泪水,咧开嘴安慰道,“不哭了,南清,这点伤死不了人的。”
宋南清赶紧捂住郑宇的嘴,“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
这是他头一次敢用这种语气和郑宇说话,但此时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心里把所有能叫得上名的神求了个遍,现在就算谁说让他用自己的寿命去换郑宇平安,他一定是马上就答应。
郑宇虽然一直忍着没有出声,可逐渐发白的嘴唇和额上的细汗骗不了人,宋南清知道他此时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除了紧紧将他抱入怀中,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眼神望向海面,看着闫琛离开的方向,现在这是他唯一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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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宇再次醒来时已经在马略卡的印加医院,宋南清趴在床边睡着了,窗外一阵带着花香的暖风吹进来,护士进来看到醒来的郑宇正准备叫人,郑宇用手势示意她不要出声。
劫后余生后身边安然的趴着自己最挂念的人,郑宇只觉得时间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34章 “我们一起下地狱”
郑宇出院的那天,宋南清非要去附近的教堂“还愿”,郑宇和赵锐克都告诉他基督教里没有这个说法,可他还是执意要去“谢谢上帝”,因为他固执的脑子里以为他在当时那个危机时刻求助了那么多的神,一定是离得最近的那个神听到了他虔诚的祷告。
郑宇见说不通,也没耐心和他说就算真的要感谢上帝,也不是一个教堂一个上帝的道理,干脆随他去吧。
郑宇的腿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只是偶尔还使不上劲儿,走路的时候需要人扶一把,到了教堂宋南清把郑宇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后就开始东张西望。
确定目标后,他不去尽头悬挂的十字架处,倒是径直走向了侧方的“奉献箱”,掏出钱包,从里面拿了张面值最大的五十欧,那箱子本来设计是给人投硬币的,开口小的可怜,宋南清将纸币折了又折才丢进去。
一旁的牧师见他在箱子前逗留许久,便过来跟他搭话,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宋南清不会说西班牙语,牧师的英语也说的磕磕绊绊,聊了没几句,郑宇看不过去,便招手让他们过来,充当起了翻译。
牧师先是感谢他的捐款,表示这后期会用来维护教堂的修筑,然后就问他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宋南清想了想,转头看了眼郑宇,然后指了指讲道台上悬挂的耶稣受难像。
“我来谢谢您的神明救了我的神明。”
郑宇被他的表达逗得先是噗呲一笑,继而发现宋南清是认真的,笑容便逐渐凝固,怔怔地望着宋南清。
对上的是宋南清一双清澈见底的眼,对,就是这纯净又炽热的眼神,宋南清常常都是这样望向他的,和他的爱一样,不加掩饰,大胆又直接,明媚又热烈,也最能打动郑宇。
牧师见郑宇没有再接着翻译,忍不住追问,在听完之后,他皱起眉头思索,在想宋南清说的“我的神明”指的是谁?
看着面露疑色的牧师,宋南清想是自己刚才的话让他不好理解了,便解释道,“您的神对您来说是救世主对吗?他将这世界拯救,对我来说,我的神明也是将我拉出深渊的人。”
他说的没错,在遇到郑宇之前他也许是很多人羡慕的对象,可他又是自卑的,他无比清楚又惊恐的逃避着自己的欲望和真实的自己,以为只要不去面对就能将其掩埋,但它们却像条肆意生长的藤蔓,顺着他的躯干攀上他的精神领域,他曾以为自己的一生都要被其纠缠却又不能摆脱。
却有人来告诉他,他其实不必摆脱,既然它们本就是构成自己的一部分,他愿意陪他接受他,享受它。
是郑宇将他从自我怀疑厌恶的深渊中拉出,让他可以肆意在阳光下站立。
郑宇原话照搬的直译过去,并没有因为知道宋南清说的就是自己而改变他的原话,所以在牧师听起来,宋南清是在说一个不在场的人。
闻言牧师点了点头,他已经在这里布道快四十年了,见过各式各样的人,他明白宋南清嘴里的神明,并不是其他宗教信奉的某个神,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在郑宇的帮助下,牧师和宋南清普及了基督教的基本教义和一些常见的问题,并没有强行拉他做些什么,只说希望今天自己的话能成为一颗种子,上帝会安排合适的时候让他发芽。
宋南清在法国上学时,曾遇到不少狂热的“传福音人士”,他通常都以自己信佛为借口躲开,实质上是受不了他们拉人的态度,今天这个牧师随和的样子倒让他觉得有些心生敬意,能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他信仰的神,不强迫他人,而是相信他无所不能的神自有安排,宋南清觉得某种程度上,他们是一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