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青石巷, 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无论是他伤了裴翊, 还是裴翊伤了他,穆家和塞北军恐怕都会离心。
从小受万千宠爱长大的穆小侯爷, 哪里能容忍自己被别人算计, 顾家老三也就算了,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那人一向不是个聪明的,想不出这种计策。
再加上那段时间顾清锋就在京中,穆晏不用猜也知道,带着穆晏闯青石巷给顾家老二出气的主意,肯定是这内里藏奸的顾家老大给出的。
听到顾清锋想见自己,穆晏皱眉:“将军可有说是何事?”
传信的人拱手立在他身前,向他摇头道:“将军并未吩咐,只说有急事,请穆将军速去见他。”
神神秘秘,穆晏听了越加不喜。
他随手将刀递给随侍的亲兵,接过亲兵手中的帕子擦了擦手,边向营帐走去,边说道:“既然将军不曾言明,想来也不是什么急事,那就明日再议吧。”
说完他竟真的撩开帐帘,进了营帐。
即便他是侯爷,传信的人也没想到他在军中敢如此放肆。
“这……”传信的人错愕地看着已经合上的营帐,又向左右看了看,最后只能跺脚转身快步往顾清锋的营帐跑去。
“他竟敢如此不把本将军放在眼里!”
顾清锋愤怒地站起身来,瞪着传信的人。传信的人缩了缩脖子,拱手回道:“穆……穆将军确实是这样说的。”
看着面色阴沉的顾清锋,传信的人大着胆子问道:“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
顾清锋在大帐中来回走了两圈,若照他的意思,让人去把穆晏捆起来打上几十军棍才好叫他消气,反正现在京里反了天啦,会给穆晏撑腰的老皇帝估计也没心思再来管这位小侯爷。
但此刻穆晏对他还有用,顾清锋还真不好动他。
气势汹汹地在大帐里又走了两圈,走到稍稍能够压下心头火气,顾清锋当即带着人走出大帐,大步往穆晏的帐子走去。
不管塞北如何风云变幻,抚仙山都是一片岁月静好,主要原因在于——陆卓还昏着呢。
因为陆卓武功高,裴翊担心药用少了对他没作用,便比着常人的分量,给他多加了点。
陆卓吃了药,一连睡了三日,连堵栾都觉得不对劲,悄悄拉着孙岳祖的袖子问。
“师父,师弟别是被裴将军偷偷给杀了。”
孙岳祖闻言,为难地往裴翊和陆卓所住的房间看了一眼,偷偷向堵栾摆手道:“别管别管,现在咱们人在屋檐下,还要靠着那裴家小子吃饭,等过几日为师伤好了,咱们再帮你师弟报仇。”
说着孙岳祖还拿袖子往眼底沾了沾,好像真有什么眼泪似的。
堵栾看着他这般,也哭哭啼啼起来。老大一个汉子,作这般小儿女情态,只把路过的裴翊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裴翊还以为自己打扰了什么师徒谈心的场面,尴尬地立在大殿外,一时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他没出声,孙岳祖却仿似有所察觉一般,向着他的方位抬起头来。
两人视线撞上,裴翊拧了拧眉头,对陆卓这位有些邪性又在北蛮做过事的师伯,他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好感,不过是看在陆卓的面子上,才不与他们为难。
孙岳祖见到他,倒是没了刚才那副苦相,皱巴巴的老脸直接咧开一个笑容,招手让裴翊快进来。
“贤侄有事找我吗?”
这脸皮的厚度跟陆卓都有得一拼。
裴翊走到孙岳祖面前,心道您还是别贤侄贤侄的叫了,要是让相爷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想要跟他论亲家,肺都得气炸了。
“山上的炭火要用完了,我下山去购置一些,您有什么要添的吗?”裴翊问道。
孙岳祖眉开眼笑:“让贤侄费心了,我这里没什么需要添置的,雪地路滑贤侄且要当心啊。”
裴翊点了点头,又问了问堵栾。孙岳祖都说没有,堵栾哪敢说有,用力向裴翊摇着头。
这对师徒一向古怪,裴翊看了他们几眼,便告辞离去。
待他走远,堵栾才犹犹豫豫地向孙岳祖问道:“师父真要给师弟报仇吗?”
堵栾对自家师父说裴将军是个好人,杀了可惜,倒是他那个师弟是个性情乖张的,死了就算了吧。
但孙岳祖以为他在讥讽自己,没等他说完,生气地一甩袖子背过身去,怒道:“你懂什么,为师这叫忍辱负重。”
堵栾眨了眨眼睛,看着自家师父的背影,一时间甚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们的话题……跟忍辱负重有关系吗?
裴翊下山有两个时辰有余,陆卓才在床上悠悠转醒。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头痛欲裂的陆卓还以为自己又喝醉酒了,努力回忆着自己睡着前发生的事。
然后才想起,原来自己不是喝醉酒,是被人下了药。
陆卓好笑地揉着脑袋,脸上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陆卓拿手碰了碰脸上的伤口,当即龇牙咧嘴起来。想起自己昏迷前裴翊赏的那几拳,陆卓啧啧几声。
裴翊下手可是一点也没留情啊!
陆卓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毫不怀疑这些伤口起码得肿上十天半个月。
他从床上爬起来,几步走出门口,去寻裴翊在何处。陆卓走到大殿,就看到那对站在一起嘀嘀咕咕的师徒。
陆卓扶着门框走进大殿,那两师徒听到动静,转头向门口看来,齐齐被他的脸吓了一跳。
“这也打得太狠了吧!”孙岳祖连连摇头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