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升尧又沉默了一会儿,闭眼道:“那就按照律法行事吧。”
几个衙役将陈伯压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的群众都被遣散了。
陈夫人抱着才几个月大的孩子,哭成了泪人。她拦住楚升尧的去路,揪着他的下摆恳求道:“齐大人,齐大人,求您放过我家相公吧,你们要抓就抓我吧,这些想法都是我提出来的,不要抓我夫君啊……我们这个家不能没有男人,你把他抓走了,剩下我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办啊!我们不能活了!”
楚升尧弯腰把陈夫人扶起来,向她解释道:“陈夫人,杀人偿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事,于情于法他也免不过。但是介于此次情况特殊,我们不会立刻对陈伯执行死刑。若是他改造的好,或许可以减刑。”
陈夫人听了这话,情绪缓缓崩溃,她用仇恨的眼光看向楚升尧,愤愤道:“陈非尔那个赔钱货就是我和老陈生出来的,她的命都是我们给的,我们凭什么不能决定她的生死?用得着你在这里装好人,多管闲事?你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情况吗?你知道我们有多绝望吗?”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深深的刺进楚升尧的胸口里。
邢兆虎见形势不对,立刻冲上前,站成一道坚固的屏障,挡在楚升尧面前,反问陈夫人:“难道小孩的命就不是命吗?她是你们生出来的没错,可是生出来之后你们就有义务教育好她。”
陈夫人被这句话噎住了,但是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却还是紧紧的束缚着她,她觉得总得有一个人得为悲剧的酿成负责任,她不愿意从自家人身上找问题,便开始从那些揭发他们审判他们的人身上找毛病。
有几个没走的乡邻百姓拉住了固执的陈夫人,顺着她的话劝道:“算了,现在多管闲事的官吏太多,肯定就是为了多积点功勋好升官发财吧。我们不是已经习惯了吗?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天下的官员也都是一样的黑心货色。”
“对啊,装什么好人啊?用得着给死人伸冤吗?老陈家生了个女儿已经够可怜的了,现在还要把老陈抓去坐牢,让人家娘俩该怎么办呢?”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如是说。
听着这些碎嘴的讨论,楚升尧头痛欲裂。秉公执法却落得了一个“狗官”的名号,最冤屈应该是他吧。
楚升尧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跟她解释:“陈夫人,以后我会从我的俸禄里拿出一些,转交到您的手上,以此来贴补家用。”
虽然这种做法与原主齐建霖铁面严苛、公私分明的性格相去甚远,但楚升尧实在不忍心看着陈家母子过得那么惨。
“老爷,您没必要这么做的。”邢兆虎看不下去,好心提醒着楚升尧。
看了看那在一旁头发凌乱,可怜至极的娘俩,楚升尧坚持道:“我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
说完,他便从袖子里取出一锭银子,交到陈夫人手上,贴心安慰着,“你们不用害怕。”
陈夫人有些迟疑的接过银子,望着楚升尧的方向,动了动嘴唇,却终究没有说出那个“谢”字。
第70章 少年初长成:喝酒消愁
如果万事没有误会,情感都是等价来往的就好了。我喜欢你你也会喜欢我,我讨厌你你也会讨厌我。我对你好,你便知恩图报;我对你不好,你便对冷眼相待。人与人之间的交际简单粗暴,没有误会,没有不解,这样该多好。
楚升尧这样想着。
他的心不是石头做的,秉公执法却被别人误会,还是有些难受。
“老爷,前面路过一家酒肆,进去喝一杯怎么样?”邢兆虎见楚升尧脸色奇差,便提议道。
“不必了,处理案子要紧。”楚升尧慎之又慎,按照齐建霖的性格,是一定不会抛下公事半路跑去喝酒的,这不符合常理。
邢兆虎看了看楚升尧,担忧的劝道:“酒乃消愁良药,我知道老爷此刻心中不快。与其把烦闷事存在心里,郁结成疾;倒不如借酒将烦恼尽数饮下,痛快痛快?”
听邢兆虎这样说,楚升尧确实有些心动了,反正案子也已经破了,只需将犯人陈伯押解回狱就可以了。再说,楚升尧也想向邢兆虎侧面打听一下杜明礼的事情。
“好了,老爷,我们走吧。”看出来楚升尧的犹豫,邢兆虎作出“请”的手势。
再推脱就矫情了,巧得是今日两人皆着便服,楚升尧索性也就转身跟着邢兆虎进了酒馆。
两人坐下后,邢兆虎毫不拘束,向店小二点了一大桌的好酒好菜,然后为楚升尧斟满了一大杯酒。
楚升尧有些傻眼,邢兆虎这性格也太豪放了,和他相处起来,丝毫不难受,没有什么阶级和主仆的隔阂。
“老爷,您想开点儿吧,这世界上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咱们又何须跟那些不讲理的人置气呢?”邢兆虎把酒杯往楚升尧面前推了推,“别愁眉苦脸的了,再说您为官多年,这种事您又不是没见过。”
楚升尧淡淡一笑:“虽说道理是这样,但事情真到了自己身上,还是难免伤心。心又不是石头做的,真的处在那种情境下,被人误会之后,谁也洒脱不了了,我也不能免俗了”
“要我说啊,老爷您还是太善良了。丝毫见不得人受苦。”邢兆虎拿起一个油亮亮黄灿灿的大鸡腿儿美滋滋的啃了一口,“但是人呢,只要活在这世界上一天,就免不了瞧见些苦事,谁都在受苦,你我也在受苦,所以您没必要去当那救世主,人的一生这么短,何不多看些积极的事?”
楚升尧心中不禁有些佩服这个粗神经、直肠子的捕快了,虽说邢兆虎没读几天的书,全凭武力讨生活,但他的心胸倒是很开阔,看事情也看的很开。
“这就好比属下手中的这大鸡腿,再比如这街上来来往往满脸挂笑的人,天下开心的事这么多,单单去想那些烦心的作甚么!”说完,邢兆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看上去很是恣意洒脱。
“你说的对。”楚升尧笑笑,也端起酒杯喝酒。他往街上看去,来往的人脸上果然都挂着笑容,小孩儿们牵着母亲的衣襟,小商贩们举着糖人吆喝,书生取下刚刚被顾客看中的字画包好。
从现代穿到古代来,这本来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干嘛不好好享受呢?自己也太圣母心外加玻璃心了。
这个身体原主本就是个官府的人,杀人放火的不公事儿见得多了去了,自己瞎操什么心。
楚升尧默默警告自己,千万不能陷得太深了。只要做好分内工作,尽快找出这个世界里属于齐建霖的另一半,然后就可以快点撤退了。
这么想着,他忽然灵光一现,想到了重要之处,楚升尧不禁抬头看了看邢兆虎。
这家伙长得虎背熊腰浓眉大眼的,而且又对自己关怀备至,该不会他就是齐建霖的另一半吧?
楚升尧很怀疑,看来邢兆虎是自己老攻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自己对他却又没有么心动的感觉啊。
真是奇了怪了。
邢兆虎正大咧咧的专心啃着他的鸡腿儿,丝毫没有感觉到桌子对面探究的目光。
待他啃完一根鸡腿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人已经盯着自己好久了。
“老,老爷,怎么了吗?哎,您为何不吃啊?”邢兆虎呆萌的看了看楚升尧,难道是自己的吃相太难看,影响到老爷的食欲了?
楚升尧看着邢兆虎嘴上的油光,从袖子里掏出一方手帕,道:“擦擦吧。”
邢兆虎双目瞪圆,想不透自家老爷今日哪根筋不对了,平素里最爱干净,为何今天肯将方帕借给自己?
邢兆虎试探的问:“老爷,您这是,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