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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2)

我挪着步子踩自己的影子,想着园长说的我有麻烦了这件事,刚想了个开头,园长骑着自行车出来了,看见墙根下我和李勇全各自站在一边,立即对李勇全努努嘴,手臂挥舞着把我俩串在一起:“送送啊,送回家,你看着她进单元门儿哈!”

李勇全夹着烟抬了抬手,像是给希特勒行了个礼。

园长一走,我和李勇全的同事关系就变得淡薄了。我斟词酌句地想着要如何先行一步告辞,李勇全猛地一拍摩托车轮胎:“好了!”

我只好上车,摩托车轰一声蹿出去。

李勇全的毛茸茸的头发齐刷刷地往后甩,我抿着嘴闭着眼,勾住李勇全的腰,侧脸把自己藏在他背后,金毛狗的头发在我头上像一场噼里啪啦的大雨,我的脸被刮得乱七八糟。

路上我向李勇全打听我有什么具体的麻烦,需要一个男幼师来送我回家。

李勇全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你说什么?”

我扯着嗓子喊:“我说——园长为什么让你送我回家呀!”

“没说呀!我不知道!”

到达佳兴小区,李勇全把我放在马路牙子上,我指了指单元门,四舍五入他已经目送我进去了。

李勇全探头一望,点点头:“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哈,咱们都有微信。”

李勇全来幼儿园的时候我们加了好友,聊天记录只有两行。他发了个表情包,我回了个表情包。

话到了嘴边,我说好的行的谢谢你再见。

等李勇全轰一声走了,我呸呸地往外唾嘴里隐形的头发。

小区里人烟稀少,我走过靠在墙边的三只垃圾桶,二单元门口几个小孩正在玩轮滑,嗖嗖地穿梭拉出一条条影子,夕阳西下,我的帆布包变得蜡黄一团,我从里面翻找我的钥匙。

我住在佳兴小区二单元502,是我全款买下来的新房,能县的房价和隔壁的芃县像镜子内外对称的两座海市蜃楼,芃县在相同位置也有一个佳兴小区,是我以前的住所,不同的是我以前住在靠内的三单元,从窗户望出去只能看见别人阳台上晾着的裤衩。而现在,我从窗户望出去,看见那群小孩踩着脚底的轮子滑来滑去,穿梭得很快。

从高楼层往下看小孩有一种在玩开罗游戏的感觉,你可以伸出手把一个小孩从一个格子拖到另一个格子上,让小孩安分守己地呆在一个固定位置,脚底一亮显示可编辑,你就把她从危险的地方拽走,固定到另一个小地图上。

我在玻璃上胡乱拖动的时候,手机嗡一声震响,我们园长不由分说地打来一个语音。

那头好像吵吵嚷嚷,我想象到我们园长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挥斥方遒,翻白眼的时候割过的厚眼皮就变成三层四层七八层再翻回来,接通的一瞬间她正在尖利地大喊:“那不是你们的问题吗?啊?你们啥也不知道,要你们干什么吃的,饭桶!”

那头有个男人的声音:“你急什么急,你有本事你去,给,你戴上,你去,你把人抓起来,凭什么呀,就凭你看见了人家问你就抓,你是谁了你真了不起了,哎呀呀你是警察我是警察?”

我立即把耳朵紧贴听筒,我们园长应该是在派出所大声喧嚷,但是派出所这个点应该已经下班,她就算闹事也是没什么意义,我急忙喊了句:“园长呀!”

园长又回骂了两句,声音才朝向我:“小茴,我在报案,他们非说我胡说——你回家了没?”

“嗯,回了。”

“这两天你就别乱跑了啊,有个疯婆子四处打听呢,打听李子幼儿园的命案,妈的,警察们都说啥也不知道。我就说你有麻烦了,你上班约上小朱,下班就跟小李,别落了单。”

“发生了什么?”

一个疯婆子?四处打听李子幼儿园的命案?

“没什么,就是挺麻烦的,疯疯癫癫的,我今天让保安把人撵走了,麻求烦。”园长砰一下挂了语音。

我的秘密里有大千世界,现场种种都毫发毕现,唯独没有一个疯婆子的痕迹,我像个缜密的侦探,在大脑中依次把每个人的脸拿出来比对,最终疯婆子的匹配结果为无。

那个秘密,我不能拿出来分享。

尽管园长下班骑着自行车飞奔去派出所报案,还差遣保安赶走了一个疯婆子,我也不能把秘密告诉她。

但是那件命案本身,并不是一个大秘密,如果有麻烦,我会说的。

七年前,李子幼儿园的学前班里,有一个女孩被当场砍死了。

凶手已经落网,葬礼早已举办,我跪在女孩奶奶家,那个老人用手指头狠狠地捅我的脸,逼问我为什么见死不救。

“你算什么老师!你就在旁边,你就那么看着我们宁宁死了,死的怎么不是你!”

情绪激动的老人被一众老师们拉开,我默然跪坐,面朝七岁女孩郑宁宁的黑白照片。●获取更多资源+VX:15080769776●

比富士苹果箱大一点的棺材里装着她未寒的错乱的尸骨,我听见竹笋被人砍断的脆响,她在棺材里疼得发抖,她骨头上的刀口寒意森森。

香炉烧出袅袅的烟气,如梦如幻的烟雾里,郑宁宁的鬼魂飘上了她已经报名只差入学的宏志小学。

第03章 我的记忆出错了

接完跟园长的电话,我有点气息虚浮。任谁怀着一个秘密都会有点儿妊娠反应。

园长还发微信再度追问我到底是什么事情,我说能县就这么一亩三分地儿,你一定能打听出来,我就不多赘述。

后来打听出来了,是七年前死了一个小孩,在我带的班上。

园长说,这叫什么秘密,你早说不完了吗?看把你吓的。

晚上她噼里啪啦给我发来二十多条二十多秒的语音消息,我点开之后就去煮面,她声音作为煮面的伴奏,详细地交代了我一些事情,说,被一些麻烦惹上身是正常的,或者让我请两天假,有一个疯婆子盘桓在幼儿园,她希望我能尽量隐藏。

我能感觉出虽然我们园长语气云淡风轻,但话里话外都透出她有点怕那个疯婆子的意思。

光明幼儿园和李子幼儿园可不是同一种东西,李子幼儿园的余孽来影响光明,园长膈应得大吐苦水。

对于能县的人民来说,李子幼儿园是角落里的残渣,接收一些没人要的小孩,而光明幼儿园原地拔起,像个可以攀到天上的巴别塔,一群同样的孩子被家长的电动车推进去,再出来时就分门别类地变成了未来的医生工程师企业家,用流利的各国语言飞来飞去,人如园名一样熠熠生辉。

所以我能理解园长开始让我请假的意思。

灭火也要从火源开始灭,我是那个可能招惹疯婆子的源头,假如我不在,她大可以直接和李子幼儿园划清界限,她无时无刻不占理。但有我在,冤有头债有主,疯婆子会找我。

一碗面条煮完,清汤寡水地挂着三颗葱花,我翻出陈醋放在桌子上,看见屏幕已经灭了,园长的话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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