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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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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中国人的性情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礕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鲁迅

第24章 我不能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连在一起说,就总有点儿吓人。

一个叫该隐的人出于嫉妒杀了自己的兄弟亚伯,后来神明诅咒了该隐,该隐说这刑罚过于重了,于是神对他说:“凡杀该隐的,必遭报七倍。”(注1)

报应这回事听起来酣畅淋漓,在我这里就遭报七倍,即便我后来忘却了许多故事的细节,那些教训也不记得,但我从来也没有从被人打完左脸打右脸的窝囊废变成一个睚眦必报的大女人。

我规避矛盾,回避冲突,如果面对面吵架,我就像是提前进了拔舌地狱,嘴巴使唤得不利索,要是在电视剧里,观众朋友得为我气个二十集。

我想都没有想过,我,去使用一些手段杀那个凶手。

甚至,我想到凶手已经入狱,就平静地接受了,好像一个人放了一把火,火熄灭了,我就点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一个人扫房子变成的灰。后来,我听说凶手提前出狱了,我也平静地接受了,风把我房子的残骸吹跑了,我就在原地再盖一座房子。

我从未想过我要去抓住那个放火的人,以牙还牙地在他的房子上烧一把火,甚至把他也点燃,解我心头之恨。这对我来说,是不存在的想象,最恶毒的梦都没有过这种剧情。

所以,甘玲的问题让我有些困惑,刚要否定时,喉咙中忽然有了一股陌生的冲动,好像有什么不得了的语句要往外蹦,我急忙闭上了嘴巴,打开卧室门,甘玲劈手夺过手机。

“你都看了什么?”

“看了地图,微信,我看见你的置顶。”我老老实实的,像个被检查到偷偷玩手机的小学生。

甘玲横了我一眼,却没有低头检查,只是一把扯住了我的衣服,把我往外拎。

我急忙拽着她的手,提着我的衣服,以免领口开得太大直接把衣服脱下来。

我是被扔在沙发上的,好像一团脏衣服被团了团塞进角落,甘玲把手机扔到了另一个角落,我蜷缩着怕她打我,用胳膊护住了脑袋。

在我自己家,被外来的人收拾成这样,一般人本不该这样窝囊的,但我是豁出百分之二百的勇气去抢甘玲手机,现在勇气用完,暂时生不出反抗的想法。

沙发猛地一沉,甘玲坐下了,我立即把脑袋抱得更紧,甘玲过来掰我的手臂,好像在掰一颗卷心菜,我抵抗得很虚弱,很容易就被扯开胳膊,露出颓丧的脸。

“脸怎么了?”甘玲问我。

我还在想什么报复凶手的事情,摸着脸出神,甘玲用手指戳了戳,戳到我被玉米叶划伤的细细的伤口,已经结了痂。

“哦……玉米地……”

“哦。”甘玲没多问了,我提了提肩头的衣服。

过了会儿,甘玲拿起我画道子的本子,眯着眼数了数,我也不知道她最后数出几条来。那个硬壳本被她放在膝头,手指捏着一页往后翻,翻到白纸,就翻回来,哗啦啦地铺垫了一下,她就开始了:“我感觉,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宁宁身边……这事情很简单,我不要她了,我抛弃了孩子,一个人跑去了外地,先是去了北京,后来去了深圳,大城市机会多。”

甘玲说话平铺直叙的,即便柔和也带着点儿兵刃的冷,像是随时都会拔高嗓音给我一刀似的。

她又重复:“是我不要她了,我不负责任,这事儿,没什么可探讨的。”

“为什么跑去了外地?”

“唔,别打岔,”甘玲明明没有在思考,却仍然假装自己的思路被我打断,顺理成章地去拿起手机,问我数据线在哪儿,我说真在卧室,在我床头,她就进去,“不是一个头啊。”

“你拉开抽屉,有条三合一。”

呼啦一声,叮呤咣啷,我听声辨位,听见粗暴地把充电头按进插座里的声响。

人出来了,继续坐下。

女人头发比初见时整齐多了,扎了个马尾,靠在沙发上面朝我,枕着一只胳膊,我觉得有点儿怪,坐远了些,甘玲也转过头去,恢复了看电视的姿势,话却是对着我说:“因为我吧,是个自私的人,特别自我……算了,你又不是心理老师,我和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说小朋友们也经常对我倾诉些心理的苦恼,幼童的心理问题也值得重视起来,四舍五入我也是半个心理老师。

这话就过于占便宜了,说出口才感觉出不对劲,我不想抖机灵,慌忙地给自己找补:“我不是想知道你的心理问题……我只是觉得,嗯……你要是……嗯……”

嘴又锈了。

甘玲还是一副漠然的,还带着点仇恨的表情,长出一口气:“那我不说了。”

“那……那你倾诉吧。”

“我没想倾诉!”甘玲飞过来一记眼刀子,我低头受过,过了会儿,甘玲重新坐下了:“为什么跑去外地……因为能县是个烂地方。”

我没说话,甘玲轻飘飘地开启了下一个话题:“我最后是怎么知道消息的呢……七年来,我跟宁宁奶奶,就是微信置顶那个,有联系。她跟我要钱,说养宁宁,今天学杂费,明天买衣服的……”

“我说,我给宁宁攒着念大学的钱呢。她奶奶说,不给钱,宁宁初中都上不了。就给了。”

甘玲说完,又瞥了我一眼,我蜷缩着,像个不会动的石头一样。

她继续说:“然后我说,我给了钱,让我看看宁宁吧,开个视频。人家说,微信不会用。我说,让宁宁用,不视频,拍张照片也行。人说,行。过了会儿,跟我说,宁宁不想拍,不想见我,恨我呢。”

甘玲低头,伸开皱巴巴的十指搓了搓,嘴唇微微一抿,眼睛才弯起来。

我头一次见她不嘲讽不刻薄的笑。

慢慢地扬起嘴角,有点儿不好意思似的,又有些悲苦,张了好几回口,剩下的话,都剩下了气音。

我从沙发上挪过去,散落的头发下,甘玲的脸变得模糊,像一层雾。

“我信了。她……有理由恨我。”甘玲终于从气音中抿出了自己的话,一只手反复地拨着头发,把头发拢到脸颊旁边,遮住面容。

“然后……那天,打语音,我发火了。骂了几句,然后,电话那头,老人好像撞到啥,然后没声儿了。语音也没挂,我喊也没应,我就做核酸,辞职,买票回来了。我才知道……宁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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