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烦……烦死了,绝大多数当爸爸的都不合格!”我说。
甘玲却轻轻转移话题:“等充好电都十一点多了,我有点困了,外头小卖部还开着,买个牙刷,今天在这儿睡吧。”
她深夜找我时还不觉得困,现在说困,我也被她说得有些疲倦。
是甘玲付钱,买了牙杯和牙刷。洗漱的时候对着院子里的排水沟,咕噜咕噜,我吐掉泡沫,甘玲的视线从我头顶到耳朵再到嘴巴,好像我在给她表演洗漱似的。
我咕噜着一口水,含糊不清地问:“你为什么总看我?”
女人没有听清,她已经洗漱过了,手里提着毛巾,垂眼端详我,若有所思地说了句:“你才二十七呢,还年轻。”
“唔,”我吐了那口水,擦擦嘴巴,“也就是你上初一的时候我上一年级……不用倚老卖老的。”
“我中考完就没有再读书了……”
“我也是。”
我接茬完,意识到我错过了一个好好打听甘玲的机会。我总是错过最好的话头,于是就尴尬地站在原地,像是面对着满院子的线头不知道从何接起。
第47章 我可以拒绝
即便我想起来甘玲曾经说过关于最后没能读高中的事——但那时候的重点还是她妈妈是小三呢,我稍微一顿才能想起来。
还好甘玲倒也是没有计较。
“进来吧。”
开了会儿空调之后,我的嗓子有些干,就关了。窗户开了一半,窗帘拉了一半,夜风徐徐吹进来,后背还是沁出汗。
我不是第一次跟甘玲睡觉,我知道这人睡觉习惯很好,只要我没有让她感觉到危险,她就不会对我做什么——比如忽然擒住我的手腕让我动弹不得。
只是,睡不着,也不知是因为热还是因为我揣着心事,闭着眼,心里却五光十色地浮出许多事来,索性睁开眼,甘玲仰躺着。并不那么浓稠的黑暗中,我看得见甘玲的五官,她似乎出神地想事情。似乎余光瞟到我,知道我没睡,抬胳膊把身上的薄毯子卷了卷,贴着墙放好。
我擦了擦额上的汗,嘀咕了一声热,有蚊子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徒劳地发出嗡嗡的声响,我侧耳听了会儿,甘玲猛地欠起身子,啪——
手心又是蚊子的尸体,她抽走床头的纸巾擦擦手,索性靠墙坐直了。
我有些慌乱,想要也坐起来,甘玲却主动说:你躺着吧,我稍微坐下,去开会儿空调。
“开开关关的,费电。”我咕哝了一声,其实也还好,很快就下起雨来了,外面雷声轰轰,窗帘被凉风掀起来,抱进一团团凉意。
关了空调,这下不算很热,但后背还是黏湿的,我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墙,错开甘玲的视线。
又沉默很久,我几乎要以为自己睡着了,但很快,我感觉甘玲的手停留在我肩上,我穿着T恤,领口歪得厉害,她是用两根手指轻轻揪了揪堆叠的领口,捋平了。
我闭着眼,意识到甘玲在抚摸我。
一只粗糙的女人的手,掌心温热,落在我发际,往后捋,汗湿的头发湿淋淋地往后倒下。
然后,又落回肩头,像一艘船返航,在港湾中微微摇晃——隔着T恤划过我的胳膊,到短袖不能及之处,她就停下了。
又过了会儿,她躺下了,我等了很久才敢睁开眼,她已经睡熟了。
咔嚓——半截闪电照亮一角天空,雷声由远及近地卷来了,轰隆隆,轰隆隆。窗帘被掀起来,仿佛游在水底,慢慢地伸开触须,漂浮在一片粘稠的浴缸中。
在那片粘稠的水中,我忽然脱去了人体,变作海底随意生长的浮游生物,随风飘起,无所适从地微微发亮,渐渐长出细丝,捕捉情绪为食,在漆黑的海底……这张床成了海,成了船,我置身其中,微微摇晃,从内而外伸出的纤毛仿佛桨叶旋转,把我推过水波……
清早起来,雨还在下,电动车充满电,站在避雨处和我遥遥相望。
蹲在屋檐下洗漱,杯子里倒出来的水和雨水齐刷刷地流向排水沟。
甘玲拿出一把黑蓝格子的大伞撑在我头顶,我载着她去上班,她把伞举得很高。
我说我骑车还行,你别把伞往我这里斜。
甘玲:我为什么要把伞往你那里斜?
就当我没说,下车之后她果然身体干爽没有淋到多少雨。
“下礼拜二,礼拜三,去一起游泳,票你拿好了?”甘玲不忘叮嘱。
我抓出三张纸,甘玲看见那张满一百减五块的优惠券就笑了,指了指说:“怎么不用?”
“忘了来着……你赶紧进去吧。”
把甘玲送走,这几天我的日子是在聊微信中度过的。
因为和李勇全约定了下下周的行程,每天他都会给我发点消息,比如早上好,吃了吗之类的,我回复得很少,早上好,吃了,你吃了什么?
李勇全对前女友的不满是因为她管得太多过于黏人,可能对他来说我就不存在这个问题,我超然物外虽然大他七岁但是不出意外是个不爱管人的女的……
李勇全是个男的,所以一旦他开始对我特别示好之后,目的就呼之欲出,明显得就像一个招牌,他挂着一个尽人皆知的要追我的招牌招摇过市,然后早安晚安,就已经够了。很多时候男的也不需要作出什么实际行动,只需要挂出一个要追人了的招牌,好像对方就会因此感知到爱意然后顺理成章地进入约会阶段。
朱二婷说我的思考纯粹是杞人忧天:“不是啊,男的看女的看对眼了,那是天经地义的,身体那个激素,荷尔蒙什么的,或者看你比较可爱,比较合他的眼缘,就直接追了呀,有什么好思考的?感觉不到爱……这不是还没相处吗,相处着相处着就有感情了。”
我就把这句话回馈给甘玲:“相处着就有感情了。”
甘玲嗤笑:“二十岁的一个毛头小子……除了都是幼师之外,你俩能有什么共同语言,就有感情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和甘玲已经在直通刘家村度假村的大巴上了,亮完绿码上车很久,司机还没开车,甘玲嫌热,叫我把窗户推开,她掀开口罩冲着外面吹了一下再戴上。
因为要待两天一夜,我们都背了包,不过我的东西并不很多,换洗衣服,一双凉拖鞋,藿香正气水,防晒霜……还有些零碎的其他物件。
两只包躺在我们头顶,甘玲伸手拿下来,打开她的,拎出两根香蕉,递给我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