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提不起兴致来做,我并不是真的喜欢做手工,仔细想想,也只是用来消磨时间的另一种方式,我给所有做好的东西拍过照,于是一股脑地发到自己的微博上存了档,所有东西就都被我挂在网上便宜卖了,只卖出去两个可爱的兔子摆件,剩下的不断擦亮也没人买,于是打包装盒子里扔了。
这么一扔,就愈发不可收拾起来,仿佛目光所及都是垃圾与冗余,举目一望,我开始大扫除,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干净,清理了一大袋垃圾,清爽了许多,又开始清理微信,删去了那些已经毕业很久的学生的家长,又检查了有没有还没退出的家长群,刷了一遍朋友圈,删去了几乎从不联系的小学与中学同学,再刷一遍,删去了剩下的家长们。
到了晚上,又删去了从未说话的同事们,想了想,把李勇全等也删掉,他的头像已经从熊吉换成了自拍。
于是,微信列表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我自己,甘玲,朱二婷,邻居,那位警察。
朋友圈的信息立即变得清爽起来,最近一条是上个星期,朱二婷拍了和我一起吃的米线。
我竟没有刷到,还没给她点赞。
她从来不会发消息提醒我点赞,等闲杂人等都被我删掉之后,我郑重点开朱二婷的朋友圈,竟然发现了许多条消息与我相关,一同去桥南吃烧烤,给我买了慰问的糕点,做活动时和我的合照,我竟都没有留意,于是一一点赞,朱二婷发来消息:你好像网上说的,在批阅我的朋友圈。
姜茴香:已阅。
朱二婷发来个搞怪的表情包。
我又点开邻居的朋友圈,发现她居然每日会从公婆处视频,截下猫猫每日状态配图。
再点开甘玲的朋友圈看,不出意外是一条横线。
退出来时,朋友圈忽然更新。
甘玲发了条朋友圈,竟是一条胖滚滚的大鲤鱼,躺在超市的水箱里吐泡泡。
我点了个赞,甘玲立即发来消息:吃吗?
姜茴香:啊?它好大。
甘玲:我把它变成鱼片。
姜茴香:老板能让你带走吗?
甘玲:买。
姜茴香:我失业了。
我一直还没对甘玲说这事,此时此刻提起来,我又想撤回了。有种剧烈的羞耻感,我从此之后就不再是小姜老师,只是姜小茴了,平平无奇的一味不常用的调料和一味讨厌的香料。
甘玲:哦。
我盯着这个哦沉默了很一会儿,想解读出一些什么意思。
过了会儿,甘玲发来一张图片。
鱼已经变成鱼片了。
我待在原地,看看时间,总觉得待会儿甘玲要出现在我家门口,带着佐料做一锅水煮鱼。
但到底是我想多了,甘玲发来消息:被买走了。
姜茴香:你不来找我吗?
发完我就觉得我有病,撤回了。
甘玲:行。
我每次撤回都格外无效,每次矫情时都在甘玲面前自我暴露。
我点点甘玲的搞笑狼头。
我拍了拍甘玲并打了个饱嗝。
什么东西。
甘玲有点儿冷幽默的禀赋,我盯着那行字笑了会儿,看看时间,赶在甘玲下班之前买了点菜。
我会做饭,我只是没有心思捯饬。每次都是甘玲照顾我,现在我失业在家,没理由让一个下班回来的人再给我洗手作羹汤。我先煮米饭放在一边不要碍事,就去慢慢切肉末,肉末茄子和炒豆芽,都是很容易熟的菜,我打算等甘玲进来再炒。
在等待中,我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没出息的小娇妻,猛地觉醒了点儿自我意识,站起来走出门去,却正好撞到从电梯出来的甘玲。
甘玲手里提着家兴超市的员工马甲,穿了那件熟悉的黑色卫衣,只是换了双白色运动鞋,一条灰色运动裤,猝不及防地和我面对面。
我拎着钥匙,再折返回去开门。
甘玲一直没说话,进来换鞋,把马甲随意地扔在地上,露出臂弯挂着的塑料袋,里面居然是半盒鱼片。
她要进厨房,又和我撞车,交通堵塞,我起锅烧油下肉沫,甘玲拆盒子,切小米辣和剁椒泡椒,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所幸厨房够大,等肉末茄子好了,她就拉开我,洗锅处理鱼片,沥水篮里的豆芽被她抖了抖放进不锈钢盆里搁到一边,左右手协作,厨房立即没了我的位置。
电饭煲早已切回保温模式,米饭的香气混着肉末茄子的味道沁出来,甘玲擦擦锅,瞥我一眼,终于露出点很难察觉的微笑:“今天怎么忽然下厨?”
我没说话,甘玲越过我去拿玉米油,漫不经心:“你去坐着吧。”
“你上了一天班……”
“我看你收拾家了,也没闲着,都炒了一个菜了,还想炒几个,豆芽凉拌了吧,吃多了不消化。”
呲啦——辣椒下锅的气味骤然冲出,甘玲面不改色地打开油烟机,锅铲翻了翻辣椒,又瞥我一眼:“给我找个下饭的电影看。”
我听令去了,厨房里传出诱人的热辣香气,我抱着手机蜷缩在沙发上,找好一部叫《最后的假期》的喜剧电影暂停,回到厨房,手足无措地想做点什么有用的事。
热油泼下,甘玲捏起厨房毛巾垫着放在一边,洗锅放水焯豆芽,给我让开了位置。
火舌还在热气腾腾地舔着锅底,水还没有烧开,我滴了一点点油,甘玲抱着胳膊站在一边,什么也不说,我猛地搓了搓脖子,回头指挥说:“你盛米饭吧,这个很快,我们就能吃了。”
甘玲微微抬了抬眉,伸手按了按我的肩膀,转头去端电饭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