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甘玲的日子像是从郑成刚手里偷来的,这一切明明都从不属于他。
第66章 爱更多一点
我睡不着。
归因于沙发床太热,我蹑手蹑脚起来开空调,滴一声,甘玲翻身,黑暗中幽幽看我,像是猫警惕谛听四周动静。我回到甘玲怀抱,心里辗转地想着事情,甘玲忽然低声说话。
我过于嘈杂,以至于需要凝神辨认,才听出甘玲在对我嘀咕:“……也有感觉?”
“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听到。”
女人的表情是漂浮在黑暗中的苍白布帛,弧度柔软,但她没有重复,用指腹反复刮过我脸部的轮廓,过了一会儿笑:“那天看了你放的电影。”
“哪个?《上帝之城》吗?”
“黑人姑娘旅游那个。”
“《最后的假期》?”
甘玲笑着认可:“很有感触。”
这部戏就是大俗人的阖家欢乐,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坏人被感化,好人和所有人都成为了好朋友。我想了会儿,忽然警惕起来,那个故事的前提是,乔治亚只剩下了一个月的时间,于是她选择了去旅行。
甘玲的生命也存在着这种倒计时?明年1月的时间节点立即闯入脑海,如果还剩半年时间可过,那么在等待凶手的日子,甘玲选择了和我消遣?
忽然掠过的念头像一串乌云,猛地想起甘玲要带我离开能县,她说了未来的打算,还要做生意,还要去打工,蹦跶起来——乌云转瞬便散去了。
甘玲却给她的话加上注解:“还是想自私点。”
“嗯?”
“让自己过得好点。”
我也不知道那个电影是如何解读出这个意思的。又想到那天晚上拥挤在我的小床上,甘玲仿佛按捺不住狩猎的冲动,张口叼住猎物,是心里滚动过千万个念头,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更难以睡着了,想到郑成刚——这条鬣狗从囚笼中钻出来,游走在我们附近,我就惊惧不已,于是,等不及将看海的事和离开能县的事提上日程,即便还没和甘玲说,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嗯,”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接了这句话。
甘玲垂眼看着我笑,手不安分地伸进我的衣服。
我非常不合时宜地想起路今时的抚摸,路今时手指干净没有伤疤只有烟气,像是雨刷似的刮过我的身体,我不知道被抚摸会有多舒服,我可能是一块儿肉做的板子,无知无觉地被丈量。而甘玲的手指充满伤疤,她的爱抚柔软又生动,像是塑造一团陶土,我在她手里被塑出形状,我有点眩晕,头昏脑热地捂住了脸。
好不容易散了散热,就大煞风景地问:“你谈过女人么?”
甘玲含糊地问:“什么意思?”
“没有……”我有时在甘玲面前总会冲动说出些不明所以的话,心底的念头总也梳理不清,手指在甘玲肩头弹琴,也不知道是什么旋律,滴滴答,滴滴答,甘玲微微拉开毯子,欠起上半身,勾起我的腰,于是亲吻,抚摸,甘玲之前对我说“考虑一下”仿佛不在此列,在我考虑好了之前,只有肉身对照。但最后也还是没做,甘玲停下来,我靠在她肩头,女人黏湿的头发在我唇边散乱分布。
“你是第一个,”甘玲的声音缓慢,“女人。”
后面的性别一限定,我知道了原来甘玲离开郑成刚后还有男人,她没有明说,我带着问题看过去,甘玲低眉回答了,她和我一样,对这陌生的自然而然到来的同性关系感到有点儿迷惘。
但甘玲向来比我主动,看准了我在草丛中,犹豫了一下就蹲下狩猎了,我还在彷徨地乱转。
或者只是亲密些的朋友?挚友?心里只要这么想,看着甘玲就会心虚,我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有点儿不好意思,为自己过于活跃的心理活动感到抱歉,甘玲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又搂紧她,低声问了句话,这次我意识到是不久之前问过的那句:“你对我也有感觉么?”
“你要问么?”我有点儿犹豫。
“我可以不问,但你要说。”甘玲有点儿强硬,眯着眼在枕头上。我张口闭口,砧板上的鱼似的纠结了几分钟,把自己蜷缩成毛毛虫,撑着两条前足爬起来,看着甘玲抿着准备笑的嘴唇:“我不擅长说话。”
于是庄重地亲她,像毛毛虫啃叶子,甘玲笑得躲,躺到另一边去,沙发床嘎吱一响:“你考虑好了?”
“嗯。”
“别是因为不擅长拒绝我……”
我不擅拒绝的形象深入人心,甘玲一边担忧又一边层层逼近,又问得合情合理,我只好忍着恼怒大喊:“没有!没有,我已经学会拒绝了,你再说,我就——”
“真的学会拒绝了?”
“学会了。”
“我想做。”甘玲换了个姿势,声音平和地提出要求,我不知道这是考题,还是她真实的念头,但甘玲说什么向来都是理直气壮的,提出请求对我来说本就很困难,甘玲却可以运用得这么熟练。
想了想,我居然不知道回答什么才是正确答案,僵硬了片刻,才说:“我,我拒绝……”
“没学好,如果你想要拒绝,就立马拒绝。”
“早晚不是都一样么?”
甘玲只是笑了下:“不一样。”
“唔……我现在很能拒绝别人了,路过人家发传单,我都不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接了。”
甘玲笑得前仰后合:“好。”
“我只是不太能拒绝你。”
“你更要学会拒绝我。”
“为什么?”
“因为我很自私,如果有一天我不再像现在这样在意你了,犯自私毛病的时候,你过于迁就,就会受害。”
这个女人真让人无话可说,好端端的暧昧气氛大煞风景,我和甘玲哪个都不太浪漫,凑在一起简直是氛围感毁灭者,偏偏又挤在一起,在干些应该是谈情说爱的事情,说出来的话却滑向一些不好的结局,我立即说:“你每次都说得好像我是个很无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