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颤悠悠地往后视镜一看,那三人正端坐在最后一排,而艾左思则皱着眉满脸不耐,看起来也没有说谎的痕迹。
一定是自己做的那件事被发现所以遭报应了。
他拿着符在胸.前晃,大声喊:“山神大人我错了!我不该贪下那些钱!明天我还回去!我自己出钱给守庙人修坟!你让这些邪魔鬼怪退退退!”
前几日守庙人吃错东西死了,乡民凑钱让他帮忙办丧事,但他不怎么信鬼神,那老人的死状又奇怪,他就把人用席子一卷,草草埋到山林里。为了早点去喝酒,就连坑都挖得浅,总共花销就是一把三块钱的香和一块钱的纸钱,还有个被人丢在山里不要的大红色录音机。
至于剩下的钱,他全拿去喝酒了。
刚才开车到寨子里的时候恰好遇见神婆,神婆说守庙人为山神守了一辈子的庙,又为村民做了不少好事,有功德在身,他帮忙做白事会得山神庇佑。
当时他还不当一回事,问如果欺瞒山神呢,神婆只是笑了笑,说,守庙人头七之时,会有东西找上你。
今天便是守庙人的头七。
他原先真不怕,但自从这三人上车后,他看一次后视镜就少一个人,内心再强大也忍不住崩溃。
眼看司机又要掏出什么驱邪道具,季明希赶忙解释:“司机大哥,我不是鬼,今天早上坐你车进山的,你还给我电话呢。”
艾左思循着声看去,也问:“季老师你从哪冒出来的?”
“我一直都在车上,刚才鞋带开了,弯腰系鞋带来着。”季明希无奈,指着两个孩子说:“刚才没乘客,孩子困了我就让他们躺凳子上休息。”
破案了,不是一回头就少一个人,而是人家分时段躺下了,小孩个子矮,刚好被座位拦住,艾左思回头的时候,恰好季明希又在系鞋带,所以让这车的后排看起来一个人也没有。
司机咬着牙,看到季明希那副温和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国骂又忽然说不出口了,他把东西收回去,嘟哝道:“妈的,开夜车的就是拿不得亏心钱。”
他用力擦去额角的虚汗,重新启动车子,竟没有追究那两个小孩的来源。
明明这山里,已经没有人居住了。
山路漫长,黑压压的夜里只有大巴的灯亮着,季明希坐在后排,两个孩子贴在窗边,对外面的一切充满好奇。
“都那么晚了,你这趟下山住哪?”艾左思问。
季明希拿出手机给人发短信,说:“去清河中学住,和那边的老师联系好了。”
“你现在还敢去清河中学啊。”恢复平常心的司机在盘山公路漂移,还有闲心和他们瞎扯,“那地方最近闹鬼,好多娃娃都被吓得不敢上学了。”
“闹鬼?”季明希低头看校方回复的短信,并没有看出什么异常,既没有提起学校闹鬼的事,也没有说最近学生变少,只说今晚要进行摸底考试,欢迎他们一起参加。
“是啊,这就要从几十年前的学校闹鬼事件开始说起了……”为了营造氛围,司机甚至把大巴里的灯也关了,只留下两盏光线最弱的顶灯。
“那时候清河中学的校长柳书林才读高中,成绩那叫一个优秀,次次考第一,但奇怪的是,每次考完试他不是生病就是出意外,刚开始老师以为他是成绩太好被同学欺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但是怎么也找不到下手的人。后来他被欺负怕了,开始压分考第二,结果那个拿了第一的又开始无缘无故受到伤害,好几次危及性命,就好像有个鬼怪想占着第一的名头,所以要伤害所有拿第一的人。为了让鬼怪不再伤害学生,学校张榜的考试成绩都是从第二开始排起,后来‘第一’被山神带走,学校才恢复平静。”
司机拐过一个大弯继续说:“不过最近学校里又开始有考高分的学生受伤,和几十年前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好像还更加过分,所以大家都说山神庙倒塌,被镇压的‘第一’回来了。”
艾左思皱着眉,给这个毫无激情的鬼故事打上差评,“欺压好学生在学校里不是很常见吗,不要什么事情都推给鬼怪,鬼怪才不会做争第一这种无聊的事。”
季明希对此表示不赞同:“怎么能小看这个鬼怪的上进心,拿第一也是需要很努力的。”
艾左思:……?
我的重点是这个吗?
司机也忍不住笑了两声,说:“其实你俩都对,后来调查发现的确是一群捣蛋学生搞的鬼,只是发现那些人时,他们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我刚才不是说柳书林压分考第二时还有个人考了第一嘛,但奇怪的是,没人记得那个人的名字和相貌,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所以大家都说那个人是鬼怪,被山神大人带走了。为了方便讲故事,我们都称他为‘第一’。”
季明希下意识地看向季一,对方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还是那副恨不得让自己变成透明人的模样。
他伸手摸了摸季一的头,为自己的荒唐猜想感到好笑。
艾左思搓了搓手臂,“有点感觉了,但在我这还是不合格,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上赶着考第一当靶子的鬼怪,是不是太弱了点。”
司机哈哈大笑,“我们这有一句山神留下的话,谁说鬼怪就一定是坏的呢。”
“鬼怪就是坏的啊。”百晓生看着窗外嘟哝,声音轻轻的只有他旁边的季明希能听见。
*
几人在清河中学下车时,已经有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在门口等候,那是清河中学的校长,是学校里年纪最大的老师,也是刚才校园怪谈里的主角。
“辛苦了,你选择回来真的很了不起。”柳书林握住季明希的手。
季明希顺势抱了抱瘦弱的校长,笑道:“您更伟大。”
清河镇人少学生少,清河中学里面其实包含着小学和初中,在最困难的时候,整个学校的课都是由柳书林一个人上的,季明希也是柳书林的学生之一。
柳书林拍拍季明希的手,想说些鼓励的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乡村教师的苦,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季明希是他带过的最有出息的学生,他以为这孩子会呆在京市发展,没想到毕业了竟回来当老师,他也不知道是该骄傲还是心酸。
这孩子无父无母,本该无所牵挂往远飞,但他却选择飞回这个山沟沟。
“都辛苦,都伟大,所以我们可以进去考试了吗……唔唔唔。”季一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了嘴。
季百晓笑容腼腆,乖巧道:“老师你们继续聊,不用管我们,小一一不懂礼貌,我帮老师管管他。”
如果不看季一被按得陷出一个手掌印的嘴巴,那真的是十分乖巧礼貌了。
季明希好笑地把两人分开,先是夸奖季一爱学习,又安抚了表情奇怪但看起来似乎是想生气的百晓生,完全不记得自己根本没有和他们说过模拟考的事情。
他给柳书林介绍道:“这就是我刚才跟您说的那两个孩子,季一和季百晓。季一,百晓,这位是我的老师,也是清河中学的校长,柳书林老师。”
季一黑沉沉的眼珠里没有任何人的倒影,机械一样顺着季明希的话说:“柳老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