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没了夜华山的灵气支撑,我看他们怎么胡作非为。”艾左思从季明希身后的旅行包里抽出可乐,喝了好几口才缓过气来。
他合上盖子, 见眼前这人还保持着闭眼感悟的状态, 忍不住问:“你看什么呢。”
“看生机。”
艾左思:……欺负他看不到是吧。
他没好气地说:“我是想让你描述一下你看到我们却看不到的场面, 不是让你说我们都懂的事情。”
“我看到,有人快死了。”季明希睁开眼,看向戏台上一直沉默的无面。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生机, 但无面的生机就像是将近枯萎的树枝, 弱到几乎看不见。
他走过去, 坐到无面的身边, 轻声说:“再继续下去, 你可能撑不过三天。”
不远处的李秋秋颤颤巍巍地补充:“准确来说是两天零三个小时, 而且这个数字可能会继续缩短。”
被面具操控的白骨围在戏台旁坐了一圈,脸上没有任何惊讶, 好像他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实。
保护魂魄不散,本就是件费心费力的事情, 除了要有合适的容器, 更要有力量滋养, 即使他有能力加持,也抵不过这漫长时光。
要不是他妖力即将支撑不住,他也不会拜托以前的客人帮他寻找山神。
若想活下去,就要放弃这些魂魄,但若是放弃,这些魂魄便会消散在天地之间,那他这些年的坚持,又算什么呢。
无面问:“他们,真的不能轮回吗?”
“不能,生死簿在十七年前遭遇袭击后变得残缺,所有修炼之人都无法进入轮回。”
白骨垂下头,心脏部位的幽蓝变得更加黯淡。
无面的声音自远方传来,空洞而无助:“我是能拘人魂魄的邪妖,注定要过人人喊打的日子,但师父却不嫌弃我,带我云游四海,教我唱戏耍刀,让我用锁魂术帮助将死之人完成心愿。后来,我从人人厌恶的邪妖,成了被人尊敬的锁魂师,我的师父,却化作了一具枯骨,魂魄被困在这方天地间。”
“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违背师父的教导放开他们的手。”
话虽这么说,季明希却没有感受到无面的一丝挣扎,这孩子已经做好了随师父的魂魄一同赴死的决心了。
季明希叹了口气,握住他藏在戏服底下的手,将力量传送过去,“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但我的希望已经没有了,你也不要再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无面倔强地把手抽回来,又被季明希拉了回去。
自从师父死后,他就没有感受到人的温暖,后来力量微弱,那些被锁住的魂魄也开始沉默,他便终日与孤独相伴。
远处的面具流下血泪,这一次,他终于没有把手抽回来,也没有放弃那些虚弱的魂魄。
生机源源不断地输送过去,那些黯淡的魂魄变得凝实一些,化为形态各异的妖,为首的人类还穿着戏服,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怒斥道:“我的教导就是让你和我们这些老家伙一起去死吗!”
底下稍微恢复活力的妖们也七嘴八舌地劝道:“面面,合适了,本来就是我们的不对,请你们来唱戏没想到把你们给关这了。”
“对啊,你还让我们白活了那么久。”
“见到山神,我也死而无憾啦,投不投胎都无所谓的。”
无数声音在周围回响,与此同时,他们嘴中还也传来小声地啜泣,那是无面的泪,自从用面具困住魂魄的那一刻起,无面就寄生在了面具上。
师父摸着孩子的头,眼中是骄傲与欣慰:“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了无数遍,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是我最得意的徒弟,我们的流浪戏班还要靠你传承发扬,所以放手吧,你该出师了。”
“可是我不想啊!”
压抑的哭声逐渐化为悲痛的哀嚎,每一个妖都在哭泣,分不清是无面的泪水还是他们的泪。
百晓生不着痕迹地往季明希的方向靠近,季车车则是用力抱紧季明希。
一直端坐在戏台上不敢动弹的无面跪坐在师父面前,匍匐着哭的声音都哑了。
这个场景让李秋秋想起爷爷逝去的那个夜晚,她亲手为爷爷盖面的时候,世界都变得黑暗了,没有家人朋友,在学校也被排挤,如果不是季老师将她带到谣起中学,也许她也会陷入自暴自弃中。
李二狗伸手帮她抹去眼泪,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沉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也能为这些人做些什么就好了,就像季老师当初救了她和爷爷那样。
可是她只是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弱小的人类。
生死别离的难过充斥着心底的每一个角落,李秋秋比任何时候都想拥有一份力量,能够帮助他们的力量。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隐约能看到大家向她投来惊讶的目光。
季明希担心地问:“秋秋,你的另一只眼睛也变紫了,你有哪里感觉不舒服吗?”
都变紫了?
李秋秋摇头,抹掉眼泪,想找面镜子看看自己的眼睛,却发现她看到的东西全都大变样了,每人的头上除了死亡日期外,多了名字种族和出生日期。
她看向无面的师父,发现他的旁边有寥寥几行字,仔细看起,竟是他的生平简介和做过的好事和坏事。
【付青词:夜华山石柳渔村,成年后离母而去,至死未归,未能赡养老人,为恶,但收养过多名孤儿,并教其向善,为善,因有教化邪妖的功劳,投人胎。注:此魂魄已滞留人间许久,两日若是还未投胎,便将此人名字划掉。】
最后一行的“注”被染成了红色,醒目到无法忽视。
……就好像生死簿一样。
不对,说不定就是生死簿。
在谣起中学历练过的李秋秋没有丝毫震惊,仔细想想,自己能看到人的死期就很不科学了,但如果自己是那部分遗失的生死簿,这个能力瞬间就变得合理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