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羽感觉很奇怪,她弯腰捡起手电筒,一道混着泥腥味的风就在这个瞬间直冲上来,明羽就地一滚躲过去,动作迅速地架起枪对准那个方向。她踢了一脚地上两着的手电筒,光线转了个弯照过去,影子被拉大拉长映在对面墙上,一个垂着头的人影摇摇晃晃站起来,明羽食指搭上扳机。
人影抬头,明羽的一枪放空,子弹擦着边嵌进墙体。
那是黎鸦,双目皆白!
“黎鸦,你被感染了?”明羽的声音变了调。
“你怎么会被感染呢!”明羽不敢相信。
黎鸦,或者说,那个怪物一步步逼近,明羽举着枪一步步后退,好像又回到了她失忆之后第一次面对这世界那天。
明羽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她和黎鸦一直待在一起,她从没看见黎鸦说过什么伤,进入这座黑咕隆咚的废弃大楼之后她们也一直谈笑风生,黎鸦根本没有半点异样。
不对,不是没有异样。
黎鸦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明羽脑海里,她方才为什么突然要问明羽狠不狠得下心呢?难道她有预感?她知道自己受伤了?
黎鸦忽然扑上来,明羽来不及思考,她的格斗躲闪都是黎鸦教的,黎鸦被感染成为怪物之后那些动作似乎成为了她的肌肉记忆,明羽艰难地躲避,混乱中手电筒被踢开,黑暗骤然降临,明羽的小腿撞上了一个不知道什么金属物体,她失去平衡,被黎鸦扑倒在地。
泥腥味扑鼻而来,这么近的距离,明羽依稀都能感觉到毛茸茸的菌丝正争先恐后地从黎鸦的皮肉里钻出来。
“杀……我……”
“杀……了……我。”
黎鸦的嘴唇艰难蠕动,明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黎鸦在说话吗?
她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亡,脆弱的血肉和菌丝争取时间,柔软不设防的大脑迅速枯萎,黎鸦动作逐渐僵直。
明羽缓缓抬起手,枪口对准黎鸦的下巴,她含着泪闭上眼睛,食指扣动扳机,一声巨响,腥臭的粘液炸开。
这么近的距离,黎鸦几乎被掀飞,明羽四肢脱力,枪从手里滑落。
啊——
她悲恸大哭。
黎鸦没了,她亲手杀了她。
明羽在泥泞中爬行,她捡起黎鸦的金属面具,一抹手电光照在上面,金属反射着幽幽冷光。
黎鸦的身体正在飞速干瘪,很快她就会被寄生菌丝吸干养分,这里的孢子会爆炸开来,顺着所有缝隙扩散出去。
楼下有人,他们危险。
明羽擦干眼泪,胡乱把黎鸦的面具扣在自己脸上,一手捡起枪一手捡起手电筒,用最快速度冲进总控室,她要把最后一个发射器逆转,然后就能刺激地磁倒转,形成新的南北颠倒的磁场,隔绝高能射线,掐灭地球生物的异变。
叮——
指示灯亮起,发射器重新启动,接下来的操作她看黎鸦做过无数次,她把线路理清,然后拔下来反接,绿色的指示灯灭下去,紧接着又重新亮起来。
完成了。
明羽等待着,却没感觉出任何改变,她听见楼下传来暴动,慌乱的脚步声里夹杂这尖叫痛哭。
没有用,好像什么也没有改变,甚至更糟。
怎么可能呢!
明羽疯了一般检查线路,没有错,全都没有错,和之前她见过的所有逆转发射器一样,这些研究所的发射器彼此连接成网指向地心,形成的合力推动地磁迅速偏转,黎鸦猜测瞬间的能量场变化可能会引起地震,但眼下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会?
明羽快速翻找仪器说明书,她怀疑是自己操作有误,拉开了一个尘封的抽屉,锈迹斑斑的锁直接掉在地上,明羽打着手电往里看,然后从里面拿出了一张和她们车里一模一样的地图。
不,不完全一样,这上面标注的一大半研究所,之前那张地图上都没有。
明羽缓缓抬头,想到了一个令她崩溃的可能,这些研究所或许不是一批建立起来的,那么她们之前拿到的地图,很有可能不是最终版本。
那么这张是最终版本吗?
明羽无从得知,巨大的疑问和怀疑如同山一样压倒下来,她蜷缩着咳嗽,所以没能听见从仪器深处传来的咔哒一声。
建筑地下室里,一个透明玻璃罩子忽然亮起来,线路一路往上不知通向何方。玻璃罩子打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人睁开眼睛,浑浑噩噩往地上方向走去。
不管这张图是不是最终版本,至少明羽现在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她根本没有找齐所有的研究所,所以当然无法终结这场灾难。
楼下有人感染了,明羽抓起枪冲下去,她需要让自己动起来,这样才能暂时忘掉刚刚经历过的一切。
明羽飞奔而下,热血在体内翻涌,她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双大手揪在一起,由内而外的剧痛让她理所应当地忽略了脸颊边缘被金属面具划开的浅浅血痕。
一楼,鬼影重重,被菌丝夺去理智的怪物把一个人逼到墙角,明羽果断开枪,刚杀死几个怪物,里面那个女人就疯了一样一头冲出来。
明羽抓着人的衣领拎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救的人满头满脸全是污血,根本看不出有没有受伤,明羽一边开车一边分出心神听着后座的动静,忽然那个女人厉声尖叫,明羽动作比思维更快,转身把枪口顶住了那个女人的额头。
她的眼神清亮,黑眼珠分明。
“下车。”明羽冷声道。
她们停在一条小溪边,她要那女孩把脸洗干净,她约莫这人没有感染,不然不至于如此生龙活虎。
明羽背对着那个女孩把脸上的面具摘下来,她对着月光痴迷而怀念地望着上面的纹路,这曾经是她最熟悉的面孔,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没有知道黎鸦为这个世界做过什么,她的孤勇和坚强将化为泡影,躲在避难所里的胆小鬼们可以指着她的坟墓嘲笑了,这就是疯子的下场。
又或者,他们早已将她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