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第一次吵架,是在顾青报名去西北支教的时候。江天不允许顾青一走就是一个月,因为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没有网络,没有信号。
他们甚至连个电话都打不了,更别提见面。
顾青几度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支教,对于贫困山区的孩子来说教育究竟有多么珍贵,而他理想就是让天底下的孩子都有书可读。
但是对于江天来说,这些根本无法理解。
“你如果想要做慈善,我可以替你捐款。”他紧锁着眉头,几乎是逼迫性地注视着顾青,“这样的事情压根没必要亲力亲为。”
顾青听到这话的时候大脑几乎嗡的一声,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想象不到他是怎么说出这么冰冷的字句。
“即使你再怎么努力,这个世界也摆脱不了不平等。”江天却并没有停止的意思,反倒是嘲讽性地一笑,“你去支教了又能怎样?仍然会有千千万万的孩子上不了学,念不了书。”
“倘若善心大发,那么捐点钱便已经是——”
这时啪的一声脆响,打断了所有的话语。
顾青高高扬着手臂,在此时气到不住喘息,他还是没忍住脾气,狠狠扇出去一巴掌。
江天脑袋被打偏过去,沉默了两三秒钟后,他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颊,目露凶光地看了过来。
顾青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熟料下一秒钟,他被整个抗在了肩膀上,几乎是惊慌失措,“你干什么?放我下——”
咣当一声,江天将他撂在了床垫上,直接就强压了上来。
“松手——”顾青控制不住地挣扎,拳打脚踢的同时愤怒嘶吼着,“老子现在他妈的不愿意——”
江天用蛮力压制着他,同时扯了一条领带,将手脚全都捆绑在一起,压根也不管舒不舒服,眸光阴沉至极,连语气都透着森森寒意,“顾青,你不乖是吧?”
这一刻,顾青的心脏彻底坠入冰窖。
逞凶过后,江天直接起身走人了,只剩下顾青自己满身狼藉地趴在床上,眼泪早已经将枕头洇湿,可他却死死咬住牙关,不肯透出半点求饶的哭声。
这是他的理想主义第一次与现实碰撞,便如此鲜血淋漓。
江天的手机里录制了视频,但是顾青无暇去管,第二天他就已经坐上了前往西北的火车,权当自己被恶犬咬了一口。
而江天也没想到,顾青能走得如此决绝,当他拿着从医院开的药膏退烧药再回来了的时候,凌乱不堪的床榻上早已经空无一人。
顾青搬走了自己的所有东西,整间房子再也找不到他存在的半点踪迹。
电话打不通,微信找不到,甚至连短信都石沉大海。
江天光脚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手中摆弄着发烫的手机,抬起头沉沉看向厨房的方向,依稀好似还能听见他们从前的欢声笑语。
此刻他还不懂,有些人生来就是抓不住的。
当他再一次收到顾青的消息,是在大年三十这一天,他坐在海城的家中,听着客厅里江暨与江北之间的暴怒争吵,伴随着江川的哇哇大哭声。
江天早已习惯这样的家,百无聊赖地捏着手中酒杯送到嘴边,目光沉沉看着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然而这时电话铃声却响起来。
“喂?”电话那头是医院,声音相当嘈杂,“你认识顾青么?”
江天几乎是噌的一声站起身,匆匆穿上外套,拿着车钥匙就走。
顾青感染了出血热,他在支教的时候被老鼠咬了,发现的时候病情已经危重,导致肾脏衰竭,浑身高热。
钱大概在这个时候最有用,江天直接包机将人连夜送了回来,不眠不休地守候在危重症病房外。
只要有钱什么病都好治,曾经几个世纪都无法攻克的病魔,在几针特效药的加持之下,不到几天便已经转危为安。
江天明明一直都在殚精竭虑,操心劳力,可偏偏在顾青睁开眼的时候,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冰冷开口,“现在该放弃你那虚无缥缈的理想了吧?”
顾青刚刚苏醒,没有力气说话,只能闭上眼睛对他视而不见。
三天之后,他直接从医院消失。
当看见空无一人的病床时,江天手中的保温壶,当啷一声坠落地面,鸡汤在脚边汁水横流。
最终他是在一个老破小的医院里找到人的。
顾青裹着厚重的棉衣,在走廊当中一边输液,一边拿着书本翻看,时不时用拳头抵着嘴唇重重咳嗽两声。
江天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从绷紧青筋的拳头能够看出,他现在简直恨不得直接把顾青给掐死。
他实在是不明白这人究竟在执着什么——自己的钱就这么肮脏?连花都不肯花?
他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能把人牢牢抓在手中,他们两个都是alpha,甚至连法律都无法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又何况变幻莫测的命运呢?
当得知顾青死性不改,仍然坚持回西北支教的时候,江天直接去找了他们支教团队的负责人。
他开口就道,“我也要报名此次西北支教。”
“同学……”负责人吓了一跳,连话都说不利索,“不好意思,我们团队只接受数学中文以及英语这样的基础学科的学生……”
“那我转专业去数学系。”江天目光沉沉,明摆着是铁了心,“这样就没有问题了对吧?”
跨学科转专业需要院系直属领导签字,所以根本就瞒不住消息,第二天江暨就一个电话打来,但也没说废话,只是冷冷通知他回家。
江天也压根没打算隐瞒,所以当江暨将一张张照片摔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只是神色淡淡地瞥了一眼,然后开口,“怎么了?”
“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江暨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怒目而视地咆哮,“老子送你去念书,你他妈都干了什么?!”
江天就这么盯着他,表情没有一丁点的变化,双眸渊深幽邃到几乎让人读不懂。
江暨有那么一瞬的怔愣,感觉这小子要提刀把自己给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