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你在哪里啊,我给你我家地址你过来吧,我家里有饭,有蛋……反正,你就给我做一份一模一样的!”王姐大气都不带喘地说了许多,“我看那个应总是吃了你的蛋炒饭觉得特别对味!他以为是我做的呢,我看他们今天好几个人在会议室里开大会,房间里都是外卖,我看他们八成是在找人承包他们公司的饭菜,正试菜呢,我和你说,小豫,他们公司在贸华街上有一整幢楼呢,到时候你就跟着王姐干!分成绝对少不了你的!你赶紧过来吧!我看这事儿真能成!”
“可是昨天的饭,还有……”小豫有些为难了,王姐却完全没听见他说话似的,兴致高昂地展望起了未来:“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给我家那个买辆车!也不送外卖了,风里来雨里去的,就让他给我们开车送货,铁包人总好过人包铁啊,我们家天天读大学的钱也不用愁了,欠人的钱也能全还上了,到时候过年……”
小豫听着,没好意思打断王姐,他擦了下车窗玻璃,公车经过了城北的公车总站了,路上人还是不多,路边一些无事可作的开热炒快餐店的不是坐在门口抽烟嗑瓜子,就是撑着伞站在马路边招揽生意。
小豫有了个主意,和王姐道:“我问人借个厨房用一用吧,不然您过来我这里取?”
“好好,没问题,一定要和昨晚的一模一样啊!一定要做得好吃啊!”王姐千叮万嘱。
小豫笑了出来:“虽然有点难度,不过我试试吧,应该可以。”他盯住了一家快餐店门口摆着的锅炉,下一站就下了车,提着塑料桶和拖把进了那店里,找到老板就问:“能借您这个炉和锅用一用吗?我做个炒饭,”他说,“米饭,鸡蛋,米酒,香菇,您都有吧?”
2.3
王姐回来了,和汪琪前后脚进的会议室。汪琪穿着高跟鞋走得很慢,进来后就挨着墙站着了,身子有点歪。那闷在会议室里的一干人等的视线全都集中在王姐身上。
小万正喝水,呛得直咳嗽,左看看汪琪,右瞅瞅应笑:“这怎么又回来了??还是我吃撑了起幻觉了?”他问其他人,“你们都能看到应总家这个打扫阿姨吧?她手里是不是还拿着份炒饭?”
方贵英也发了愣,抚着圆鼓鼓的肚皮,做了个几个深呼吸,问应笑:“应总……这王姐的蛋炒饭我们刚才不是已经品过了吗?”
应笑说:“王姐说她刚才手扭伤了,没发挥好。”
王姐马上发言:“我早上右手扭伤了,炒饭没炒好,刚才去找了我家附近一个特别厉害的广东跌打师傅,这次这个炒饭包大家满意!”
小万掩着嘴,斜着眼睛看手机:“满意不满意不知道啊,反正再吃下去,我胃里的东西是真的要满溢出来了……”
王姐讪笑着和众人赔不是,解释着:“我是个右撇子,右手伤了那肯定有影响的,哎,大家别光看着了,来,来……”她麻利地收拾起了桌上的外卖盒,袁善眨巴着眼睛道:“姐……您这手挺灵活的啊……”
没人出声了。应笑忙着在手机上找跑腿的买东西,待他终于下好一单云南白药膏药,一抬头,会议室里这些人滑手机的滑手机,看电脑的看电脑,敲键盘的敲键盘,坐着摸肚子的摸肚子,没人去碰那碗蛋炒饭。王姐面色尴尬,人还是客气,热情,此时她把右手高举了起来,光用左手收拾台面,给自己的饭碗挪位置:“大家尝尝啊,应总……”
无人帮忙,也无人响应。汪琪站得远远的,脸色发白,她轻声说了句:“我看和刚才那份好像不太一样啊。”
还是没人动手。王姐只好盯住了应笑:“应总,您尝尝,是不是昨晚那个味儿,这蛋炒饭,扬州炒饭,天津炒饭,腊味糯米饭,我都会做的。”她还说,“我之前给人做月嫂,还考过营养师,这每天需要些什么营养元素啊,那肯定给你们补充齐全咯!你们这是只找午饭的,还是下午茶……晚饭都在找承包商呢?”
小万笑了出来,其他人也跟着笑。小万跷着二郎腿从面前的一叠纸巾里找到了一只塑料汤勺,摇头晃脑地说起了闲话:“那下午茶您会做啥啊?英国司康饼会做吗?还是三明治啊,牛舌饼啊?”他拱了下身边的吴锐:“Ryan,你看王姐这找的广东跌打师傅牛逼啊,你这鼠标手是不是也找人瞧一瞧?”
王姐显得更局促了,她用单手费劲地打开了塑料碗上的盒盖,一瞬间奇香四溢,而那王姐瞅着那蛋炒饭,神情一时也有些讶异,她暗暗吞了口唾沫,又热情地招呼起来:“大家吃啊,应总,来,尝尝……”
应笑已经拿起勺子了,他挖了一勺还冒着热气的蛋炒饭。这次这味道对了,可仔细咀嚼了番,似乎和昨晚那份炒饭仍有些细微的不同,似乎是米饭的问题,又似乎是鸡蛋的问题,或许是调味料,火候?应笑实在说不上来。他只道:“挺好吃的。”
可其他人全都没有要动勺子的意思。那蒲敬笑眯眯地说:“今天吃了这么多东西,还是头一次听应总说好吃。”
他就那么坐着,做思索状,又说:“应总好像今天吃得也不多吧,早过了饭点吧,您多吃些吧,别饿着。”
小万咳了声,拿起杯子喝水漱口,说:“我先清清嘴里的味儿啊。”他冲坐对面的方贵英使了个眼色,方贵英举杯喝水,说:“闻着挺香的。”他到处找汤勺,“我找找我的勺子啊……”坐在他边上的李耀声抿着嘴,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舞动手指,眉头紧锁:“我这儿遇到点事儿,你们先吃啊……这不弄好,可能影响明天开业……”
小万诺诺颔首:“那是大事。”
袁善伸着脖子看着那塑料碗里的盒饭,说:“次这看上去也没葱没蒜,就蛋和饭哈。”
应笑的脾气上来了,音量一高:“干吗呢?我骗你们干吗?多吃一口炒饭是能撑死你们是吧?”他扫了这些光是动嘴皮子的人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找你们试毒药呢,没人相信一个打扫卫生的阿姨能做出什么天花板美食来是吧?”
他自己又吃了一大勺:“这炒饭就是比泰山做得强!”
小万就问了:“是米用的好?还是里头有别的料啊?该不会是用高汤提了味吧?”
应笑一时语塞,那袁善来救场了,吃了一勺,顿了会儿,又吃了第二勺。小万在边上斜睨着他,嘴角翘着,袁善也说不出什么评语来,一味嘀咕:“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说不好……”
他这么一说,李耀声甚至拉着吴锐一块儿忙起了他的“大事”。方贵英找勺子找到了地上去,敷衍地回话:“应总这哪儿的话,您觉得好吃的那肯定,我们就弄个王姐炒饭上架吧……”
应笑又要发作,却看汪琪慢吞吞地挪到了会议桌边,找了张椅子坐下,也试了一勺。她的眼睛一下瞪大了,来来回回打量应笑和王姐,王姐显然已经被会议室里的古怪气氛搞得晕了头,只是无措地站着,一会儿看看应笑,一会儿又一个一个地认真打量其他人,若有所思,仿佛在确认到底哪个才是她的救世主。
汪琪冲应笑递了个眼色,恰好方贵英终于找到了他的勺子,浅尝了一口。这第一口下去,他又去吃第二口,袁善朝他一努嘴,道:“贵哥,是不是?是不是有种……”
方贵英一顿点头,似是一切尽在不言中,小万有些动摇了:“什么味道啊?你们倒是说说清楚啊……”
方贵英确实说不清楚,几次张口,几次欲言又止,嘴巴张开了也都只是去吃那炒饭。第三口,第四口……他吃得停不下来了,眼里起先有疑惑,接着是惊讶,最后竟是难以置信,直到第七口,他似是因为饱腹实在难以继续了,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勺子,陷入了沉思。小万见状,眉毛一抖,也伸了勺子,这下其余人也都纷纷去吃,他们竟全和方贵英先前的反应一模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神从怀疑,到惊讶,再到难以置信。一屋子人几乎无声地分食着那份炒饭。
王姐急了:“这到底是……合不合大家胃口啊?”
应笑说:“挺合我胃口的,你们呢?吃这么半天,吃出什么滋味来了吗?都说说吧,觉得和泰山的比起来哪里不一样,值不值得跟进。”
无人应答,这么些“吃货”还都是没吃明白似的,吃一口,品味着,咂摸着,互相打量。应笑又催了几遍,却看李耀声好像吃明白了,但他闷着不响,往方贵英那儿靠去。
不多时,方贵英转了转眼珠,开腔了:“王姐,您以前是不是在开开戏院边上的豫膳房干过?”
小万拍了下桌子,眼睛亮了,喊道:“对,对!就是豫膳房,”他冲着应笑比手画脚,“豫是那个上海那个豫园的豫!我就说这个味道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儿吃过!豫老板现在还好啊?姐,您俩还有联系的吧?”
方贵英不买账了:“行了吧小万,这豫膳房开的时候你才多大啊?”
李耀声道:“大姐,豫膳房结业了,您转行做家政了?那豫膳房那个百花鸡您会做吗?还有那些个什么水晶荔枝,降龙伏虎汤,美满团圆冬瓜盅,蜂王蜜豆沙,您会做吗?全中国就没第二家餐馆会做这些啊!”
袁善也想到了什么:“豫膳房?那不是老爷子最爱去的饭店吗?之前结业了他是不是还张罗着要帮主厨重开啊?我记得我在网上看到过新闻!”
王姐张口结舌,答不上来。
袁善拖着椅子靠近王姐,摩拳擦掌:“姐,拍做饭视频,做网红你有兴趣吗?”
小万也凑了过去,一下就拍了好几张王姐的照片:“姐,您这五官,这眉毛眼睛鼻子,特别上镜,还有这气质,我一看您就觉得特别亲切,像我妈似的,就有种那种……”
李耀声给王姐倒了杯热水,过去和她寒暄:“豫老板和您还有来往吧?您下次见着他,就说以前兴龙的小李还惦记着他呢。”
方贵英快步绕到了王姐身后,扶住王姐的椅子询问:“您这蛋炒饭就是以前豫膳房那道叫什么……天女散花是吧?”
他说得头头是道:“它这每一粒饭粒,那蛋白和蛋黄分开包裹住那米饭粒的,你们看,我拿一颗你们看,像不像花的两朵双色花瓣。”
“网红?”王姐有些茫然了,又有些兴奋,“我这外形……恐怕不合适吧?”她根本顾不上回应李耀声和方贵英了,就盯着小万和袁善,问道:“合着你们不是要找人承包午餐啊?”
袁善已经开始为包装行销出谋划策:“咱们的频道就叫王姐来了,微博热搜买一买,抖音排行肯定连夜冲上前十,您这路线可太宽了,咱们可以还原失传菜,还可以就做家常菜,还可以找豫老板客串客串,到时候豫膳房重新开业,还是您俩弄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