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烬霜被这条不谙世事的龙堵得无话可说。沈濯心性残暴,看事却直接纯粹,往往一针见血。
沈濯含笑打量他。他不明白是谁惹李烬霜如此绝q。但李烬霜对旁人绝q,他便开心。
李烬霜皱了皱眉,悒郁道:“你别问了。”
兴许是他ko吻言辞太苦闷,沈濯没坚持不懈地找茬,围着他转了几圈,脸上带着些了然的笑,兴冲冲出门去了。
他走了清静,李烬霜懒得过问。短短一日,他从鬼门关前逃得一命,又历经一串扰人的事,早就心身俱疲。
闭眼睡觉,记忆宛如接连不断的cao汐,一会儿聚成谭晚的脸,被后续冲dang而来的水浪拍散成泡沫。浮沫起伏,一会儿又变成了祁寻。
梦里都不得安宁。
沈濯孤身来到白日里与傅识微斗法的溪谷。他一走,逍遥山y园便放晴。
疏风朗月,天清气suang,苍穹高阔,万里无云。
龙族天生掌管行云布雨的神力,沈濯走到哪处,那地方眨眼便乌云压顶,电闪雷鸣。
山谷里积起厚重的雷云,大雨滂沱,冲刷着山石草木,天地间浮dang着一股湿冷的水腥。
沈濯从宽大的袖子里取出只小巧的海螺,稍稍吹一ko气,螺壳内便回dang起号角似的悠扬曲调。
古朴苍凉,仿佛亘古渺远的呼唤。不出片刻,溪谷中央白浪翻涌,逐渐现出一根龙形。
又是一条白龙,破水而出,冲飞到云霄,化作几缕清气,缓慢降临岸边,变成个纯真美貌的白裙少女。
少女头顶两簇银白龙角,俏丽面庞上笼罩着淡淡的珠光,一见沈濯便眼泪汪汪:“哥哥!”
沈濯朝她走两步。少女身姿玲珑,乌黑发髻上饰着珍珠贝母,只到沈濯肩膀,一伸手便能摸到她的头顶。
“无忧妹妹。”沈濯笑道。
无忧并非沈濯亲妹,他们两条龙都是无父无母,天生地长,在南海混得久了,便以兄妹相称。
龙族数量稀少,沈濯活了两百五十多年,只见过两个同族。一是乖巧听话的无忧,另一个便是他水火不容的仇敌迟焰。
迟焰是一尾黑龙。沈濯才出世时,与迟焰在南海斗法十天十夜,搅得黑浪排空,海啸天崩,一不小心zuang断了海底的天柱,惹得神界大能下凡找他们算账。
迟焰油滑,连忙溜走。沈濯天不怕地不怕,与天帝对峙时照旧不可一世,坦然承认。
“孽畜,这天柱可是你触断的?”
“对,就是我干的。你这老头有本事便捉拿我!”
天帝面带微笑,轻轻抬手便破浪分海。南海从中断开,两侧深蓝水浪不断拥积,宛如两道拔地而起的高楼,直直升入云端,当中断崖凹陷。
断痕所在,海水干涸,露出皱缩的大地和翻滚的岩浆。大雨如注,风火雷电,l露的断崖底宛如一张巨ko,岩石腾空爆裂,j起无边的火cao与焦烟。
沈濯力战不敌天帝,坠入滚烫猩红的岩水中,顷刻之间,j骨皮ro上垒起铁铸似的山峰。
海水重新聚拢,携带万钧之力,镇压在沈濯头顶。他被沉重的山岩压制着,低伏在暗无天日的缝隙里,被桎梏成盘曲的姿势,两百年不得动弹,逐渐变得铜筋铁骨。
海底黑cao叠涌,他度过了最艰难的两百年,昔日旧友音信全无,只有无忧不离不弃。同甘共苦,兄妹两个q谊越发深厚。
无忧知道沈濯在外又惹了祸,被修士追杀到逍遥山。她一路尾随到山中,自己修为尚浅,害怕护法大阵,只敢远远潜伏在溪水里,思量着伺机行动。
但看沈濯模样好好的,脸上似乎还挂着若隐若现的笑,不像被追兵纠缠,倒像有欢喜的事,无忧一头雾水。
“无忧妹妹,”沈濯道,“劳烦你今夜回一趟南海,把龙宫里的各类宝物尽数拿一些来。”
无忧大张着嘴,怔住:“啊?”
沈濯轻咳两声,故作深沉:“为兄有用,你就别多过问了。”
无忧收起才见他时担惊受怕的泪水,嫌弃地蹙了蹙眉,道:“哥哥,细数数你如今有多少仇家了。这逍遥山是天极宗的地盘,轮到你我妖族给他们上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我们还是速速逃走吧!”
万一冒出个修为高深的牛鼻子老道,把他们兄妹二人一锅端了,那就凄惨了。
妹妹越长大,ko齿比小时候伶俐许多,也更不听话了些。
沈濯谁都不怕,唯独受不了无忧喋喋不休,便道:“你等着,最多两日我便回南海。无忧,我们家里要有新人了,往后的日子不会像以前那么无聊。”
无忧警觉,思索一瞬他方才的话,恍然大悟。
“你出来一趟,找着道侣了不成?”
她惊诧地打量他。沈濯立在月下,通身皎洁,仿佛美玉雕琢的塑像。不过面上傻乐,刚才还说要挑礼物送去,必定就是思春了。
下一刻她便想,谁眼睛那么瞎,看上她这个爱惹是生非的痴汉哥哥。
沈濯两百多年的寿命里,不是在人间各处惹事便是在江河湖海中称王称霸,修道的时日屈指可数,根本不曾听过道侣二字,当即懵懂极了。
“什么是道侣?”
无忧抱着手臂,轻蔑地哼了哼:“连这个都不知道。”
嘲笑完兄长,她自己却是懵了,脑中一片含糊,不知该怎么形容。
她懂的也不比沈濯多。
“怎么问这等傻问题,”无忧清了清嗓,色厉内荏,冲着沈濯教导,“道侣就是道侣……呃,一顿饭你想分给他一块吃,一间屋子你想与他同住。想跟他一块看日出日落、cao起cao涨,同盖一张被,同睡一张cuang!”
沈濯醍醐灌顶。样样都中,原来李烬霜是他的道侣啊。
他总觉得叫人类炉鼎不大好听,故而一直没当着李烬霜的面唤过他炉鼎。这个道侣正合适,以后便这样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