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想搬回向屹群原来租的公寓,但是一个多月以来,祁汜在公司和医院来回跑,来家都没怎么回,实在来不及收拾搬家的东西。
他对向屹群说先回他新租的公寓,向屹群没有任何反应,祁汜知道他并非没有听进去,而是拒绝对外界再给予任何反馈。
在住院期间,祁汜尝试对他讲了周梅的安葬,向屹群很平静,祁汜小心翼翼地提到这些j本上都是余归桡安排的,向屹群依然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但他并没有问安葬的地点。
祁汜曾经对他提到了一次林姿昀,他并没有多想,只是想起了便问向屹群打算怎么办。
但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却得到了向屹群最大的一次反应——
他转过头来,死水一般的眼睛空洞地望着祁汜,祁汜一愣,忘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便想办法转移了话题,问向屹群康复之后还要不要回去工作。
向屹群扯着嘴角笑了笑:“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母亲意外去世,而父亲躺在病cuang上,也快要去世了。支撑着向屹群在这个城市的缘由几乎不再存在,而他本来也是为了父母才活成这样。
有一次,祁汜因为工作到很晚,接近深夜才赶到医院照顾向屹群,又因为太累,于是不知不觉便趴在病cuang边睡着了。
在他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向屹群竟然根本没有入睡,而是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地看着天花板。
这场景简直像一帧压抑的电影。
祁汜愣了愣,困意还没有消散,心中却涌起了茫然的、对未知的恐惧。他刚想要坐起来,忽然听到向屹群平静地开了ko。
病房里没有开灯,月光从窗ko洒进来,使房间并非完全漆黑。但是天花板的光影是模糊的,向屹群的声音也是模糊的,那并非一颗干净的月亮,而是一屋暗淡的、垂死一样的月光。
向屹群静静地道:“祁汜,你觉得你还爱我吗?”
只过了几秒,还没有听到祁汜的回答,他又接着道:“我们该怎么办呢。”
祁汜没有来由的,顺着向屹群的目光,往天花板与墙的连接处看了过去,那上面有月光投射进来的婆娑的树影,像一块惨淡的瘢痕。
很遗憾,他不能往更远处看了,隔着一堵墙,他无法探头张望,无法看到夜空,也无法看到夜空上的东西。
祁汜安静了片刻,想到周梅在跑出医院前最后望着他的眼神。
他没有回答之前的问题,而是笑了笑,对躺在病cuang上一动不动的向屹群道:“我会一直都陪着你。”
出院的那一天,祁汜用轮椅推着向屹群上了租来的车。
时隔这么久,终于能够离开医院,接触到外面的世界,但对于向屹群来说,上次走出医院的门仿佛已恍如隔世。
他一言不发,眼神平静而空洞,似乎根本不介意去哪里。
祁汜因为不熟悉轮椅的操作,差点将他从门ko很短的一节台阶上摔下去,但向屹群还是欠缺反应。
在等车来的时候,祁汜站在医院门ko,想了很久,还是拿出手机,给余归桡发了出院的消息。
那天的阳光阴郁而无力,似乎并没有因为出院而变得晴朗开阔,天空白晃晃的,带着茫然和难以忍受的苍白,就像祁汜放回手机的心q。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可是很难控制。
祁汜对余归桡说谢谢帮忙,还说有机会再见。
但是他知道自己是骗人的,他们再也不会真正地重逢了。
银河系的寿命有100亿年,它巨大的盘面结构上有千亿颗恒星,是一个比人类总数还要大的多的数字。相比较星星而言,人类是多么容易相遇而合流,可祁汜知道,那条河水还是这样擦肩逝去了。
车子开到小区附近,祁汜才收到余归桡的回复,他说“不客气”,又说“好”。
祁汜拿开手机时,眼眶泛酸,几乎产生想哭的感觉。
向屹群在车上一直神q麻木地盯着窗外,而祁汜此刻也不想再言语。
他觉得有些累,身体却似乎又轻飘飘的,车子明明在前进,可是他不知道还有哪里可以去。
祁汜垂着头,轻轻地转到一边,疲倦地、无所适从地看着车窗外,却在下一秒心脏紧缩,不由自控地捏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们停在一个路ko,而在祁汜他们这辆车旁边,则停着他非常熟悉的一辆车,似乎同样是在等红灯。
祁汜愣愣地看着,心里有一些密密麻麻的疼,又似乎觉得恍惚,几乎以为在一场梦中。
就在那个月光垂死的深夜,祁汜回答向屹群的问题之后,一直盯着那块苍白的树影,一直到向屹群沉默地睡着,一直到他离开病房,静静地坐在外面的沙发上。
一直到很轻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来到祁汜身旁,而祁汜早已闭上了眼,再没有任何力气睁开。
他知道,自己可以觉得累,可以睡着,可以不用去看那些复杂难解的光。那光曾经深邃,又曾经温柔,可是无法溶解在深夜的河里,而祁汜早已随波逐流。
祁汜虽有困意,但闭上眼很久却并没有熟睡,那道脚步声并不远,最终停下,然后安安静静的,就像凝固在他身旁。
朦朦胧胧的意识中,祁汜似乎在心里知道这是谁,因此没有动作,但是也并不醒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疲倦的、让人有些心酸的睡意再度袭来,祁汜终于明白自己在进入黑暗了,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嘴唇却被人轻碰了一下,熟悉的气息轻轻拂在祁汜的脸上,有些凉,有站在医院等了很久才会染上的冰冷的味道,呼吸却是那么湿re的,好像化在脸上的雪。
祁汜一动不动地闭着眼,感觉自己的眼眶滚烫,要很努力才能不发出声音。
然而,这个像定格一般的吻却是那么小心翼翼,像薄冰溶解在春天的湖面后,又消失在春天中。
太轻了,只有几秒就将结束。
祁汜感觉到,自己的手在黑暗中被另一个人握住了。
像是很珍惜一样,他将祁汜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轻轻地包裹着他的指尖,就好像害怕把他吵醒一样。
红灯转化成绿灯,而旁边那辆车中的人终于放下手机。
他好像看了很久,直到绿灯亮的前一秒他才抬起头来,而祁汜他们的车还没有启动,却已经看到旁边的车向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