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祁汜向新公司请了两天假,他刚刚入职没多久,忽然不管不顾地就丢下工作,自然引起了部门一些人的不满,但祁汜拼命道歉,并同意回来后连续加班干活,因为他实在没有办法再等下去。

搭最近的一班航线到达首都机场,祁汜按照工作人员发给他的地址,直接从机场出发,打车前往目的地。

因为从接到电话后,祁汜几乎没有睡觉,所以坐在出租车上,没过一会儿,就觉得昏昏沉沉,眼皮开开合合,最后还是睡着了。

在不断倒退的景色中,祁汜不j想起两次前往这座山时的q况与心境。

第一次来的时候,祁汜满心的失望与疲惫,母亲刚刚去世,他根本不想再遵照余归桡的指示,无休无止地朝着一个虚无的目标前进;何况余归桡那天还带来丁漉洺,从下车的那刻起祁汜就想调头离开。时隔太久,连当时的心q都已记不太清,更何况是风景。

第二次来的时候,祁汜以为是老同学间一场奇怪又尴尬的出游,偏偏余归桡不知道吃错了什么y,不仅一定要他来,还邀请向屹群一同前往。祁汜根本不想让这几个人碰面,对登山也毫无兴趣,向屹群走到途中就要回去,祁汜也就顺其自然地一道返回。

这样想来,祁汜明明已经来过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山两次,但不仅一点也记不得它的地址,甚至连路过视线中的景色都感觉陌生。

但它果然还是美的。

——余归桡带人来的、想要送给人的,藏着心事和秘密的礼物,又怎么可能会不够好?只是祁汜从来没有看到它。

祁汜下了车,凭借着模模糊糊的记忆再度走到那座吊桥前。

桥下面的河水好像没有那么湍急了,春天的流水铺就阳光温柔的涟漪,今天天气很好,山顶巍峨肃立在高处,浓雾却散开很多。

他轻轻地走上吊桥,一步一步,朝着对岸走过去。桥晃得很厉害,祁汜的心跳好像和群山的呼吸连在一起,寂静,深远,绵长。

桥并没有多长,但在祁汜的印象里,对岸好像就是很远的,山青云岱,但是前面笼罩在一片雾水中。

他不明白余归桡是什么时候Yang成的这样的习惯,祁汜几乎从来没有见过他跟在别人后面的样子,无论何时,他总是走在前面,并不着急,但是一定在前面,因此祁汜很熟悉他的背影。

余归桡不是没有回过头的,只是这么多年,祁汜早就忘了,也很难再想起。

走上吊桥,祁汜好像看到孩童时期的余归桡站在另一端,他站得笔直,表q特别特别骄傲,漂亮的眉头皱在一起,好像在埋怨祁汜怎么走得这么慢,随时随地都可以丢下他。

然后,那张漂亮的脸变成更加英俊成熟的样子,面容清白,眼神深邃,藏着他永远不会自知的伤人,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着什么人向他走来。

但是这样的余归桡如今都变得模糊了,祁汜回想起来,余归桡实际上也未曾真的丢下过他。

不仅没有丢下,那些反常的坚持,不理性的动机,甚至偏执,都背离了余归桡的人格,祁汜从前有时候会觉得,余归桡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用尽一切办法,难看地拉扯,固执地不松手,让祁汜爬也要爬向他。

但祁汜ro体凡胎,爬过的一路都是血痕和伤ko,自然会转身离开。

可是这样的伤ko,在时间的过滤中,好像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可恨可疼了,祁汜想起回来之后余归桡那双更加幽深的、仿佛永远看不懂的眼睛,感觉有一双手温柔地伸到自己面前——

余归桡不仅转身了,他还向着祁汜走了过来,好像不用等祁汜过桥了,自己可以牵着他,后退也没关系,浪费时间也没关系。

不用登山,不用过桥,不用前进,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但是祁汜在心里握住的手,实际不过是吊桥冰冷的扶杆,原来这座桥虽然又晃又高,但是真的并不长,不用想太久,走着走着,竟然就已经到了。

祁汜花了半天的时间登上山顶,果然看到了一座非常显眼的小木屋。小木屋用的是密码锁,四位数字,键盘的旁边,画了一颗立体的球型,上面布满奇怪的纹路。

简笔画实际很难认出,但祁汜输入了一个数字,门就这样打开了。

夜已经黑了,群星闪耀在头顶,一条短而干净的银河光带似乎触手可及。

祁汜一动不动地站在门ko,似乎不敢推开门进去。

在静静地站了不知道多久之后,他深吸了一ko气,将颤抖的手搭在门把上,却还是没有办法加上力气。

又过了几秒,一声低哑的哽咽后,祁汜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背对着狂奔出一大段距离,感觉想要做什么,但眼眶干涩,喉咙嘶哑,什么也没有办法说出来,只是蹲在地上,大ko大ko地喘气。

祁汜想自己真的是个普通的胆小鬼,他没有办法承认,也没有办法面对,没有办法眼睁睁地去细数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祁汜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蹲了多久,只感觉到脚都开始发麻,站不起来,起身的时候不小心跌坐到地上,祁汜干脆直接双手双脚打开,就这样,像一只小so摊开腹部一样,躺在夜幕之下,给星空看他爬行的伤ko。

跌倒的时候,手机从ko袋中掉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来电铃声在身侧响起,祁汜看也不看地接起,听筒中顿时戏剧般地传来一个声音。

听筒那头,余归桡的语气非常机械,和祁汜熟悉的每一种说话方式都不一样,因此祁汜甚至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接起了谁的电话。

对面传来风声呼啸的声音,似乎是在寒冷的室外,祁汜怀疑余归桡大概是太久没有讲中文,所以听起来格外僵硬而冷漠。

他对祁汜说土地局打他电话不通,而自己早就不再使用国内的号码,于是他们根据余归桡留下的地址联系到他的单位,又辗转经陈玉玉的转达讲清事态,最重要的是,对方告诉余归桡,他们已经单方面和祁汜取得联系。

讲到此处,余归桡顿了顿,才接着道:“对不起,擅自用了你的身份信息,本来是打算做你22岁的生日礼物,但我后来想你实际也并不喜欢,所以没有再告诉你。”

祁汜没有说话,余归桡也并不在意,平静地解释道:“付京业告诉我你已经搬去了上海,所以你不用再管这种麻烦事,我让他联系你,如果需要什么材料,你听他的就行。”

祁汜依旧没有回答——他的喉咙干涩,鼻头哽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而余归桡终于发现了奇怪之处。

他停顿了片刻,声音终于变得让人熟悉起来了。

余归桡放缓声音,轻轻道:“祁汜,你还好吗?”

祁汜蓄积在眼眶中的泪终于化成一条细线流了下来,可他早就不允许自己为此而哭,所以咬着下唇,用尽量平淡而轻松的语气道:“嗯,我没事。”

他对余归桡道:“没关系,你不用再麻烦付京业了,我已经过来了,有什么事我会看着处理的。”

听筒那边长久地都再没有再传来声音,余归桡那边重新恢复安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几秒,又可能是十几秒,祁汜听到余归桡平静地道:“你去过了吗?”

祁汜躺在草地上,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的星空,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去过了。”

对面再次安静了很久,久到夜晚和星星似乎都遗忘了相聚两万公里的角落。

在只有呼吸与风声的频率里,祁汜听到余归桡轻轻地问:“那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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