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如琢看起来是刚明白丁洋如此紧张局促的原因,从鼻腔里发出了很轻的笑声。
丁洋听到他笑了,反而觉得不再那么尴尬:“所以我还是叫你宋如琢,你叫我丁洋。”
“其实老一辈人还是有很多叫Dick的,这个名字出现歧义还是五六十年代之后的事q。”宋如琢用不大流畅的中文努力地说着:“我在巴黎的时候,有个美国房东就叫Dick,是个非常和蔼可亲的美国老爷爷。”
“巴黎?法国吗?我听你ko音以为你是美国来的。你到底是哪里人?”
宋如琢用尽量标准的普通话一字一顿地回道:“我是中国人。”
丁洋对这个回答十分意外,转头撇了一眼副驾驶上的宋如琢。
宋如琢也正好看向他。
目光交汇的一刻他俩都不知怎地笑了出来。
车内气氛一下子变得轻松了,丁洋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宋如琢闲聊起来。
宋如琢告诉他,自己的外婆小时候曾经在上海居住过,解放前外婆跟着家人一道去了澳大利亚。外婆和一起去澳洲的一户世交的儿子结了婚,生下几个子女。其中就有宋如琢的妈妈,后来妈妈去了美国,遇到了一代移民的父亲并结了婚,生下了他。
他从小在美国长大,后来念大学的时候四处游学,毕业后的gap year他在非洲做了半年的义工,又去欧洲转了一圈,后来顶不住父亲的压力还是回了美国找了一份看起来十分体面的投行工作。直到前年,他认识了来自中国的李思睿,两人疯狂地相爱。李思睿邀请他跟自己回中国创业,他欣然接受。
“嚯,这地球上还有你没去过的地方吗?”丁洋为他精彩的人生履历所折服,不由得发出感慨。
“并不是为了去一个地方而去的,是为了去看看不同的世界,学一下当地的语言,感受一下不同的文化。”宋如琢说。
“嗯,不过不去当地其实也能学语言。就刚才,一个乘客教了我一句法语,你来听听,我说得标不标准。”
刚好遇到一个红灯,丁洋将车挺稳,按下手刹,转头看向宋如琢认真地开ko说:“Joyeuse anniversaire.”
噼啪。
丁洋听见宋如琢手里的空矿泉水瓶被捏出了一个刺耳的杂音,然后注意到那人脸上的表q也好像僵硬在了那里。
“怎么了?这话有问题?不是,刚才那姑娘难道骗我教了我一句骂人的话?”
“不是的。”宋如琢呆愣片刻后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你说得很标准,是‘生日快乐’的意思。但语法错了,应该是Joyeux anniversaire。”
他抬手看了一眼手腕上手表,低声说:“只不过,今天刚好就是我生日。”
第6章 青椒也算辣椒?算
“真的么?那么巧?”丁洋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宋如琢点头。
“那你真该跟我刚才载的那姑娘认识一下,她和你的生日只差一天……”丁洋说。
他想起刚才那个因为错过自己的生日而在出租车后排当着陌生司机的面嚎啕大哭的姑娘。
“你有什么计划?”他问。
宋如琢愣了一下,似乎没太懂。
丁洋又问了一遍:“自己生日的这一天你打算怎么度过?”
宋如琢明白了他的意思:“可能和妈妈打个视屏电话问候一下吧。”
“也对,都说孩子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丁洋点头应和道,“还有呢?不约朋友一起庆祝一下?你们国外不是很喜欢搞party么?”
宋如琢垂眼思索了片刻:“没有。”
丁洋不大清楚他说的“没有”是只没有party的计划还是没有朋友,故而有些尴尬。
还好宋如琢沉默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的那些朋友都不在S市。”
“果然嘛,就算是tx恋,国外那么开放,宋如琢看起来又那么好相处,怎么会没有朋友呢。”丁洋想。
此刻,丁洋心里对自己刚才的无端猜测有些自责。
他继续开着车,眼前的道路从宽敞的四车道渐渐变得狭窄,最后只剩下了一条狭窄的单行道。
单行道的上方,茂密的梧桐枝叶从道路两侧向路中央延伸,街边的店铺大都已经拉上了卷帘门,只有24小时便利店亮着灯。
丁洋熟门熟路地在一个弄堂ko拐了个弯,然后将车停进了一处刚好能容纳一辆车的死胡同里。
死胡同非常狭窄,车子停在里头只能打开一侧的车门。
平时丁洋都是把驾驶位这边留出空隙的,但他又觉得不应该让宋如琢这样的体面人狼狈地从副驾驶爬到驾驶位再爬出来。
于是这一回他将空隙留给了副驾驶位。
宋如琢下车后才意识到这一点,他正想问:“那你怎么出来?”
就看到丁洋灵巧地从副驾驶的位置钻了出来。
宋如琢看了看停的严丝合缝的车,不由得称赞:“技术不错。”
丁洋得意洋洋地关上车门:“唯手熟尔。”
宋如琢没听懂这话的意思,迷惑地看着丁洋,眼睛同头顶那盏坏了的路灯一道闪着有节奏的光。
丁洋突然意识到文言文对这位本就中文不大好的美籍华人来说确实有些难了,解释道:“每天都这么停,停出经验来了。”
宋如琢点了点头,环顾四周:“这地方,我还从没来过。”
“嗯,从前面那条小路绕出去就能到永福里,走几步路就到你家了。”丁洋说。
深夜的弄堂里家家户户都早已关灯休息了。只有偶尔几个窗户会透出暗红色的灯光——那是供佛的灯,那光透过简陋的薄窗帘透到街上,有一股诡异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