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直到下午时分,他们顶着最烈的太阳来到了上海,顺着导航径直来到了静安区,找到了那家以神经外科闻名遐迩的医院。

好不容易找到停车位,看着即便是午后时分也人满为患的医院广场,燕鸥维持了一路的轻松表q终于凝固了。

他真的很讨厌医院,这里是个屡次三番给他带来噩耗的不祥之地,可偏偏每日都有无数人从五湖四海涌来,期盼着自己的不幸可以在此终结,真是矛盾得不得了。

季南风看出了他的反感和不安,看了他一眼朝他伸出手,燕鸥就立刻撇下嘴角,把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

“老婆,我不想进去……”他呜呜囔囔地小声挤出一句,似乎也知道自己是不切实际的任性,只是还是想要用这种方式求一下安慰,“……我有点害怕。”

季南风也不催他,只将他一整个搂在怀里,一边安抚般一边拂着他的后颈,一边轻吻他的发丝。

一定是误诊,季南风在心里默念着,来之前,他已经在网上搜到了很多这样的误诊病例了。

他不相信这种事q会发生在燕鸥的身上。

片刻之后,燕鸥还是重新鼓起勇气下了车,但季南风没让他跟着一起,只是让他在大厅的长椅坐着休息,自己去排队挂号、看地图、问导医。

燕鸥确实又有些难受了,只好抱着保温杯坐在长椅上,有些担心地看着季南风从一个长队排进了另外的长队。

和两个人相处时完全不同,季南风素日里就不擅交际,用流行的话讲就是轻微的社恐,与人交流的场合永远是燕鸥替他打头阵,他就埋头藏进自己的世界里天马行空,为他们两个人的未来画下一笔又一笔。

而眼下,他那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身影,就这样奔走在熙熙攘攘的人堆里,淹没在孩子的啼哭、老人的咳嗽、和男男女女的喧嚷中,即便面上看起来还算从容,但只有燕鸥看得出他骨子里的精疲力竭。

他就像是一颗误入人间的星星,在哪里都是陌生的。

燕鸥刚想上去接他的班,季南风就一脸严肃地拿着号回来了——放在平时,季南风一板下脸燕鸥就害怕出什么大事,但这一回,燕鸥知道他是社交电量耗尽导致的,忍不住心疼地笑起来。

于是赶紧站起来,趁着没人注意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ko:“老婆辛苦了!”

季南风宛若冰霜的表q终于融化了:“去楼上等吧。”

再接下来的过程,就是燕鸥最熟悉的——排队候诊、面诊,医生看了从皖省带来的片子,没说什么,只是又开了几个平扫、核磁的项目。

大医院排队时间太久,很多项目得明天早上才能做,实在是变着法子折磨人的心态。

医院下班,两个人怅然地拿着一堆大单小单,站在门ko,看着熙熙攘攘的人和他们一起往外走。

直到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们在上海还没有落脚处——这也是他们之间不约而同的默契,似乎不在这里租房子,他们就不必在此久留,燕鸥的结果也自然无恙了。

做回车厢里沉默了片刻,季南风就开始拿起手机,快速挑选起他们今晚的住处——

季南风虽然不善与人交流,但是统筹能力和决策能力却十分优秀,燕鸥并不擅长做挑选和决断,季南风却总能以最干净果决的速度,将他从纠结的囹圄中拯救出来。

“崽崽,我们明天一早就得过来,所以不能住得太远。”季南风耐心跟他解释道,“现在是暑假旅游小高峰,医院附近还有空房的宾馆酒店,条件都比较一般。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我们就稍微住远些,这样的话明天可能需要早起。”

奔波了一天,燕鸥恨不得当场睡下,直接抱着季南风的胳膊,两眼一闭靠到他的肩上,一如既往纠结了,但最后还是败给了困意:“近一些吧,早起折寿。”

季南风听不得这话,逼着燕鸥收回了后半句,这才订下了房间,把车就近开了过去。

尽管季南风已经力所能及挑选了最好的房间,但“旅馆”注定是和“酒店”截然不同的东西。

当他们在一片高楼耸立中找到了夹在巷道里的小门面时,季南风率先开ko说:“要不还是……”

但燕鸥有些走不动了,便笑道:“没事儿,以前也不是没住过。”

这样的以前,是真的很久以前了。两个人刚谈恋爱那会儿,就经常偷偷跑出学校开|房。生活费足的时候,两个人就挑最好的酒店,偶尔开销大了资金周转不过来,也就将就将就挑个差点儿的过夜。

那时候的条件甚至比这里更差,但年轻人的j|q就像是两簇烈火,在任何地方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燃烧起来。

可或许是年岁长了心境变了,又或许是这么多年锦衣玉食惯了,当燕鸥再次躺到那带着旅店独有气味的双人cuang时,那曾经足以承载着他们覆山翻海的一方天地,似乎变得狭窄得让他喘不过气了。

这一晚,他和季南风背贴着背,他们都知道彼此没有睡着。

即便燕鸥已经疲累得快要昏厥,即便季南风也因为一天的过度社交快要断电,但他们就像是两个出分前一天晚上的高考生,这样紧张地、沉默地清醒了一夜。

直到天快亮时,燕鸥已经混乱成一团的大脑,终于理出了一个答案——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再睡不惯这样狭小的cuang了。因为他终于从无所顾忌的梦幻中,走到了直面苦涩的生活里。

第二天清早,两个没有睡着的人干脆起了大早,步行去了医院。

来得早,就省去了排队的功夫,做完一系列项目之后,燕鸥就昏昏沉沉地坐在门诊门ko的长椅上等待结果。

倒是庆幸昨夜一夜没睡——他现在只能专注于眼前困顿带来的痛苦,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紧张害怕,就连让他害怕不已的核磁,也是几乎在麻木中就做完了。

但显然,一边的季南风比他清醒很多,他的表qro眼可见地严肃着,但却十分克制,没有释放出任何叫燕鸥难受的q绪来。

燕鸥抱着季南风的胳膊,迷迷糊糊打着瞌睡,直到突然听到门ko的电子叫号QI喊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才猛地惊醒过来。

“145号,刘繁语就诊,请146号燕鸥准备。”

下一个就是自己了。燕鸥骤然从困顿中清醒,这时他才发现,季南风正死死攥着自己的手,他的指节都已经僵硬了,只是在顺着本能将他紧紧k在自己的掌心里。

这么一来,燕鸥的困意也已经彻底消散——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沉痛打击,他的心底也清楚奇迹存在的概率究竟多低,但这不妨碍他此时依旧害怕得快要窒息了。

眼看前一位患者走进诊室,季南风忍不住双手合十,将燕鸥的手捧在掌心,抵在胸前。

季南风是个不折不k的唯物主义者,但他现在,正在为了燕鸥虔诚而无助地祈祷。

“146号,燕鸥。”

电子叫号QI喊到他名字的时候,燕鸥只感觉眼前一花,半天没能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时,医生办公室里的实习生探出脑袋,朝他们的方向看去:“燕鸥有家属陪同吗?”

季南风面色苍白地朝她示意:“我是。”

“那就家属来吧,患者在外面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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