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他们在佛罗伦萨重游乌菲兹美术馆,看新奇独特的街头艺术,去了慕尼黑参观皇宫,又去看了一场拜仁对战多特蒙德的球赛,去荷兰来了一场寻找梵高的艺术之旅,又前往斯德哥尔摩在老城区闲逛……

这是他们赶往挪威的必经之路,因为体力越来越差,季南风已经尽可能把旅程精简到极致。他们不得已错过了很多,季南风怕燕鸥不甘心,但这人反倒是全程没有多说一句抱怨的话。

他感觉到燕鸥已经濒临透支了,连他这样从不甘心停下脚步的人,都再也不催着向前了。

在斯德哥尔摩的某个夜晚,燕鸥再一次被剧烈的头痛折磨。

这一回,实在是疼得厉害,来来回回被疼吐了好几次,到最后实在虚脱,就只能缩在季南风的怀里,攥着拳头发抖。

体能透支、睡眠缺乏、疼痛Q扰,让他的q绪也差到了极点。

这大概是季南风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样子,一向不知生气为何物的他,忍不住开始烦躁、控制不住想发脾气,他快要把cuang单都撕烂了,嗓子里压着痛苦的哀吟,但又不忍心出ko伤害季南风,到最后只能崩溃而无奈道:“我想不明白,我到底在坚持什么?我真的要难受死了……”

季南风想尽了一切办法,带他去当地医院做了简单的处理,直到这疼痛被镇压住了,这人才宛如死里逃生,虚脱地躺在cuang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季南风抚了抚他透湿的额角,问他:“要不要就在这里休息了?”

燕鸥认真犹豫了很久很久,几乎要走到了动摇的边缘,但最后还是说:“……等到挪威吧,到了挪威我就能安心了。”

四月中旬的某一天,他们从斯德哥尔摩离开,乘坐火车,来到了挪威奥斯陆。

落地的一瞬间,两个人都齐齐松了ko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因为加快了旅行进程,他们比预想中来得更早,北极燕鸥的队伍还没来,这倒也不是什么坏事——燕鸥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在这里恢复体力,一直等到北极燕鸥飞来,再直接去附近的斯瓦尔巴岛与它们相聚,再不用再着急赶行程,一直疲劳到拖垮自己了,而季南风也有时间认认真真准备燕鸥的影展,去实地考察展馆和其他的。

似乎是终于看到了希望。燕鸥放下心来,在他的计划里,到达了离北极最近的挪威,他们这一趟,就离最后的成功不远了。

“北极燕鸥飞到挪威的时候,会不会也很想哭啊。”燕鸥问道,“我要是它们,我会想,啊,他妈的,飞了这么久,可总算到了。”

季南风被他逗乐了,刮了刮他的鼻梁,说:“小鸟是不会说脏话的,但是飞累了可以。”

燕鸥便也咯咯咯乐倒在他的怀里:“哦~他妈的~”

在奥斯陆的这段时间,他们又找回了以前旅居的节奏。季南风先是带着燕鸥去几个场馆转了一圈,让燕鸥自己挑选了一个最喜欢的。

他们租了一T带花园的房子,白天,季南风去忙办展的事,燕鸥就照顾照顾花草,顺便喂喂隔壁领居家的猫。

他们像以前一样,在一座陌生的城市安家过日子,他们有时间去感受这个城市的角角落落,而不是像之前那样走马观花,累到把自己拖垮。

燕鸥的身体也好了一些,他和季南风一起,将那捧勿忘我做成了干花画,用相框装裱起来,挂在他们挪威的家里。他甚至觉得一切都在转好了。

燕鸥难免心想,自己或许真的能顺顺利利来到北极、拍下好看的照片,再凯旋而归,回到奥斯陆举办属于他的影展。再也许,他甚至可以活得更久一些,一直活到医学能够战胜癌症,然后他便可以继续牵着季南风的手,和他一起慢慢走,走到这世界每一个美好的角落。

直到有一天早晨,他们一起早早醒来,季南风问他,想不想一起再去展馆看看,他们现在已经开始布置装修了。

但燕鸥坐在cuang边,每个字都听得一清二楚,可就是觉得整个人不受控制——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句子,他想要说“好”,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音节,他的大脑处理不过来,嘴巴也说不出,仿佛整个人被挖走了一块一般。

季南风看他没反应,立刻紧张起来,扶着他的肩膀问他q况。

这回连他说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嗡嗡乱叫着,像是被塞了一窝蜜蜂,在他的大脑里钻来钻去。

燕鸥有些无措地拍了拍耳朵,想把那乱叫的蜜蜂赶出来,但这拍打的动作,直接让他的整个世界天旋地转起来。

他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融化成了雕塑课上的软陶,一只手压了过来,声音、形状、色彩就都糊成了一团,再分不清彼此。

恍惚中,他感觉自己的身子在直直下坠,黏糊糊的世界里,燕鸥只能挣扎出两个字来——完了。

下一刻,他的眼睛被人拉了闸。整个世界一片漆黑。

第85章 春日负暄85

联系医院、采取急救、确认位置、启动汽车。

在燕鸥倒下之后, 季南风极其冷静、迅速地处理好一切,他把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万无一失,他以为自己真的很冷静, 直到在去医院的路上, 他因为超速被交警拦截。

看到他走下车时的样子, 交警都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没有苛责他的超速行为, 而是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他用他蹩脚的挪威语, 配合手势,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他的诉求:

“救救我的爱人, 他病倒了。”

坐在警车后座一路狂飙时, 季南风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他伸出手, 一遍遍摸着燕鸥的颈侧确认脉搏。他麻木地遵循着医生的指示,将燕鸥的脑袋垫高,除此以外, 他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他又想起了去年夏初的那个夜晚, 燕鸥也是在自己的世界里猝然倒下。他听着车外的喧嚣,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面庞, 无助和恍然几乎要将他的世界击垮。

他们的未来该如何?那时的他心想。

他们还会有未来吗?此时的他心想。

事实证明,他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他选的房子离医院很近, 他选择直接开车而不是喊救护车, 也剩下了一来一回耽误的时间。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耽搁太久了,他甚至感觉到自己怀里捧着的人越来越轻, 像是个渐渐空掉的沙漏, 又像是花尖儿上yu飞又止的蝴蝶。

季南风紧紧握着他的手, 只敢压抑地在他耳侧轻唤道:“崽崽……燕鸥……再坚持一下好不好?马上就到医院了……”

然而怀中的燕鸥就像被北极的冰雪埋进海底一般,渗不进半点光亮和声响。

他就这样平静地躺在季南风的面前, 躺在他近在咫尺却又无比遥远的距离,沉默、乖巧、毫无生机。

季南风眼睁睁看着手推车把燕鸥从他的眼前抢走,看着他被关在铁皮的另一边,那一刻,他的世界仿佛彻底空了。

他站在抢救室外,一直维持着送走燕鸥的那个姿势,就像是被点了死xu一般,很久很久,都没有动过,唯有拳头紧紧攥着,指甲嵌进掌心,几乎要抠出血来。

不知过了多久,季南风的膝盖站得生疼,一转身,险些全身都要碎成灰了。

他的大脑依旧是一片混沌的乱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垮,后面还有很多事q,要等着自己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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