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鸥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 季南风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过度的疲劳倒是让他的大脑陷入了麻木的状态,他没有力气再去慌张哀愁,只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门缓缓合上。
“砰”的一声, 季南风几乎涣散的目光被猛地揪回。
他知道, 他的燕鸥又要开始独自一人渡难关了。
季南风攥紧了拳头,脑子一阵一阵地发白, 心脏也像是缺了一块。
如果说第一次入院手术,季南风更多是不明所以的无措与慌张, 那么此时此刻, 因为太过清楚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恐惧与悲伤, 便也清晰了太多。
明明早就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 季南风捏着自己的眉心——他明明早就该想清楚, 眼前的画面注定会到来,这一切都根本不可能避免。
他的燕鸥啊, 早就已经开始飞离他的世界了。
季南风沉默地坐在手术室外,他以为自己的意识还紧绷着,却一个恍神不知什么时候断了片儿。
醒来的时候,他正在病房里输Ye。
他直愣愣地盯着手背上的针头,看着透明的Ye体顺着软管流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第一反应是将这画面与病cuang上的燕鸥重叠,恍惚间,他分不清此刻躺着的人是自己还是燕鸥。
足足愣了半分钟,断了片的记忆才勉强续上,季南风骤然坐起身,顾不得那接踵而至的眩晕,伸手就要拔了针头下cuang。
一旁的小护士被他的动静吓了一跳,着急忙慌摁住他,然后喊来杨婧帮忙做翻译。
不一会儿,杨婧赶了过来,跟季南风解释道:“您是压力太大了,身体扛不住了。现在急需要好好休息和补充能量,您爱人还在手术室,至少还有七八个小时才能结束,需要您帮忙的时候,我们会通知您的。”
季南风又愣了半天,这才做出反应——早说了,自己现在还不能垮……
此时此刻,浑身还是非常疲劳,他深吸一ko气,低头抹了抹脸,再抬头时,面上已经恢复了些许从容:“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没有再去拔针头,而是躺回了病cuang上:“我睡一会,等输完Ye就去吃饭,你们放心吧。”
看着杨婧离开病房,季南风疲惫地合上眼——睡一会吧,好好吃点东西,把自己照顾好了,才能照顾燕鸥啊。
心里压着事儿,想睡着也不可能容易,但躺着要比干熬着好。
季南风强迫自己闭上双眼,戴上耳机,听着白噪音里淅淅沥沥的雨声,听清风拂树梢,听鸟语、听莺啼。
他虽然也是个旅行爱好者,但平时总觉得燕鸥所说的“美景能治愈心灵”实在有些许cou象。可这一次,季南风闭上眼睛,听着耳机里的声音,似乎也在飘飘然间背起了行囊。
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草原与田野、回到他们一起看过的高山之巅,回到天空,回到海底。
身上的担子似乎就真的暂时轻下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小时之后,但这一小时的补觉简直是雪中送炭。季南风的状态没有那么差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他依旧不是很饿,但还是老老实实去吃了顿饭,体力便也好了很多。
毕竟燕鸥的手术还没结果,季南风的心也不可能安稳落地,但至少他的q绪稳定了很多。
他坐回了手术室门ko,拿起笔纸,一张一张默写着燕鸥的脸——这是当下唯一可以安慰到他的事q了。
细细算来,燕鸥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这是第一次手术远远达不到的长度,可见q况也比先前复杂太多太多。
季南风叹了ko气,面前的画纸上,燕鸥正闭着眼,像是在浅眠,又像是在静待医生的宣判。
又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面前的门终于被推开。
季南风的心脏跟着大门一起闷响起来。他慌忙放下画笔迎上去,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此时此刻,除了手术成功之外,任何一个其他的结果,都可能彻底将他的信念撕得粉碎。
他忍着飞快的心跳,竭力保持冷静地迎过去。他先是去看医生的表q——可惜这群人见惯了生死,也平等接受每一次失败与成功,他们的表q平静得无懈可击,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这让他更紧张了,忙不迭攥紧拳头,用生疏的挪威语问:“他还好吗?”
医生回了他一句话,他完全听不懂——他觉得自己的挪威语就像学了个废物,关键时刻帮不上一点儿忙。
但他等不及喊杨婧过来当翻译,只能拿起手机翻译软件,恳求医生再重复一遍他的话。
季南风看着屏幕上一行行显示出来的原文,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翻译,心脏都快要崩出嗓子眼儿了——
“手术已经完成,肿瘤没有办法完全切除,预后估计不会特别乐观,现在患者已经苏醒,一会儿要转去重症监护室进行观察治疗。”
这一行字完整显示出来的时候,季南风便感觉揪着自己心脏的那只手,骤地松开了——整个结果好坏参半,甚至坏消息居多,但现在季南风的唯一要求,就是此时此刻可以看着燕鸥被活着推出来就好了。
在他跟医生磕磕绊绊表达感谢时,骨碌碌的滚轮声传了出来。
季南风赶忙跑过去,去看这从自己身边离开了快24小时的人。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季南风又心疼得快要碎开了——
只是一个手术的工夫,季南风都觉得他ro眼可见地又瘦了。他的头上缠满了遮挡伤ko的纱布,ko鼻、腹腔也都ca满了管子。
此时的他全身没有半点血色,就像是一具被cou干灵魂的死尸,枯槁得让人触目惊心。
还记得上次从手术室里出来的时候,燕鸥还可以和自己用眼神做简单的信息交流,那时候季南风觉得,这人虽然浑身ca满了管子,但他一定很快就可以重新生龙活虎。
但这一回,季南风来到他的眼前,低头唤着他的名字,燕鸥也没有什么反应。
他只是微微睁着眼睛,目光完全是一片涣散,对任何呼喊都没有反馈。
如果不是临到最后,他微微眨了下眼,季南风甚至怀疑他到底有没有醒来,到底是不是还活着。
抱有这样的不安,季南风再次目睹燕鸥被送进重症监护室隔离治疗——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重症监护室的这一晚,季南风再一次失眠,这回连画都画不下去了,只剩下一个劲儿地胡思乱想。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长廊里,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好冰冷、冰冷到让他难以承受——上一次在国内,医生不会说他听不懂的语言,那时候还有杜小康陪他在手术室外折纸聊天,自己也没被折腾得也躺上了病cua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