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风不敢随便乱说,他害怕说得多了,这人又想着去外面转转,又想着那场还没完成的旅行——
他现在已经很难再继续向前了,季南风不想给他无端的希望。无法达成的期待,最终只会变成极度的痛苦。
医生说,燕鸥的恢复比他想象中好很多很多,但是关于记忆的事q,给出的答复依旧是,不能保证恢复。
这件事q就像一根刺,卡在季南风的心ko上下两难——自己的期待,从活着出手术室到恢复意识,现在又变成希望他能恢复记忆,活得太贪心只会让他永远难过。
此后的日子里,燕鸥的意识就像是一根接触不良的电线,时好时坏,有时候能跟他聊整整一个下午,有时候迷糊起来,连话都不能说。
这天下午,季南风陪他扎完针吃完y,闲来无事,就坐在他身边画画。
燕鸥本来还难受得直哼哼,看见他拿出纸笔,居然神奇得安静下来了。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季南风的笔,又看看他,眼睛亮亮的,似乎想说什么。
季南风抬起眼,问:“想看我画画吗?”
燕鸥立刻来了精神,弯起眼睛:“嗯。”
他便靠过去,把画纸给他看。
燕鸥轻轻探过脑袋,看着纸上的画,一瞬间脸上的疲劳就一扫而空了。
“你好厉害。”燕鸥真诚地夸赞道,“你画得真好看。”
“谢谢你。”季南风说,“你以前也很喜欢我的画,谢谢你这么一直支持我。”
燕鸥眨眨眼,应该是努力去想了,但还是没能想起来:“你值得。”
季南风看出来,他真的很喜欢自己的作品——他骨子里还是re爱美术,除了不记得自己之外,他还是那个美好的燕鸥。
燕鸥静静地看着他画了一下午,又拿着他的画端详了一个下午,很罕见地没有再犯头疼。
季南风又拿起笔纸,换了一个画风——
“小鸟,企鹅。”燕鸥笑起来,“好可爱。”
这是季南风的漫画日记,今天的内容是,躺在cuang上的小鸟,亮着星星眼,看小企鹅画画。
季南风指着小鸟说:“你知道这是什么鸟吗?”
燕鸥眨眨眼,摇了摇头。
“是燕鸥。”季南风说。
燕鸥扬起眉毛,又看了看:“是我吗?”
“对。”季南风笑道,“是你。”
燕鸥轻轻屏住呼吸,伸出扎着针的手,轻轻摸了摸画中的小企鹅:“那它叫南风,是不是?”
“是。”季南风说,“他叫南风。”
燕鸥闻言,把他的画捧进怀里,虔诚地感谢道:“谢谢南风,谢谢你一直照顾燕鸥。”
第89章 春日负暄89
虽然比医生料想的结果好太多, 但其实燕鸥的预后还是蛮糟糕的,整体状态可以说是相当之差。他每天有一半的时间都浸泡在无边的苦痛之中,剩下的一半, 要么昏睡, 要么睁开眼睛, 看季南风画画。
但其实,对于现在的燕鸥来说, 任何思考和回忆都是一种超负荷的消耗, 每次一聊完,燕鸥就会难受头疼, 效果几乎立竿见影。
季南风原本并不太想让他看这些, 但自己只要藏着不给他看, 这家伙就要哼哼着跟自己发脾气。
到后来,季南风也有些急了,他看着一边疼到呕吐, 还一边执拗着要看画的燕鸥, 实在是心疼得很,劝道:“我们先Yang好身体, 再去看这些好不好?”
燕鸥只能趴在cuang边,边吐边掉眼泪, 直到稍微缓解一些, 才小声说:“我好着急……”
季南风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难受道:“你着急什么?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病Yang好了, 头不疼了、不想吐了, 之后像看什么都能看。”
但燕鸥却摇摇头, 噙着眼泪说:“我感觉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q,我必须要想起来……”
季南风一听他说这话, 喉头便哽住了——他知道燕鸥说的那件重要的事q是什么,但即便这样,他也不愿意主动告诉燕鸥。回想起这一切,对于燕鸥来说,只会带来比现在更加致命的痛苦。
他现在只希望燕鸥可以彻底忘掉一切,忘掉要去北极的执念,哪怕再想不起和自己的从前也罢,他也不想看见这人因为卧病在cuang、无法继续旅程而怨恨悲伤。
但现在,这家伙的q况已经有点不受控制了。
见到好声好气提要求没效果,燕鸥就开始靠着发脾气,强迫季南风跟自己说从前的事、强迫他帮助自己回忆一切。
于是他的头疼就更严重,到了夜晚,他疼到用脑袋去zuangcuang头的铁栏杆,疼到心态彻底崩溃,哭着喊着说:“好想死,太疼了……”
季南风一次又一次抱住他的脑袋,任他抓着自己的胳膊发泄,就算他把自己抓得鲜血淋漓,季南风都不会有一句怨言,不会说他一句不应该。唯独每次听到他说想要去死的时候,季南风的眼底才被哀伤和痛苦彻底包裹——他真的听不得燕鸥说这样的话。
几次之后,燕鸥发现从季南风ko中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就忽然顺从地放弃了。
那天早上一睁眼,季南风以为他又要张ko找自己要漫画看、又有一大堆关于过去的问题想要问自己,但燕鸥只是张了张嘴,疲惫地说了一声:“早上好,南风。”
这样的开场白,让季南风有些意外,他以为这人没睡醒,脑袋还是昏昏沉沉,于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他吃完早餐、照例全部吐掉、打完针、做完检查,依旧没有再纠缠关于过去的事q,季南风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了。
照理说,这是一件好事,但他看着燕鸥的眼睛,总觉得他眼神暗沉沉的,便担心起来:“你还好吗?崽崽?”
燕鸥抬起眼,看着他,有些无力地笑起来:“今天身体感觉还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