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坐狗拉雪橇也是一门技术活,他们来到专门的小屋接受培训。常规来讲,一个雪橇上只能坐一名乘客和一个专业驾驶员,但是季南风向老板说明了燕鸥的特殊q况,想询问自己是否能够陪同,或者有没有别的方案确保燕鸥的安全。
对方了解完以后,立刻予以理解,并且表示可以换乘更大的双人雪橇,并且会挑选更加强壮的狗狗来拉雪橇。
看见燕鸥欣喜的样子,老板也跟着笑起来,对他说:“你可真是个幸福的人。”
“那当然!”燕鸥笑道,“我真的超级幸福!”
燕鸥虽然脑子生了病,但人并没有傻,雪橇的乘坐技巧他分分钟学会,恨不得立刻跳到雪橇上。
去狗场接狗的时候,有着迪士尼体质的神奇魔法师燕鸥同志,又被狗狗们团团围住。
驾驶员也很少见过这样的场面,笑道:“它们都想为你拉雪橇。”
燕鸥实在没法雨露均沾,转着圈给它们挨个儿拜了拜:“谢谢大家捧场,谢谢!”
最后入选的,是八条身材魁梧的精兵强将。这八条雪橇犬里,有一只哈士奇混进了阿拉斯加的窝,它气质超然,瞪着燕鸥摇尾巴,蓝色的眼睛闪着光,就像是冰原上的一块蓝宝石,透露着野性的清澈。
燕鸥问了它的名字,又忍不住摸摸他的狗头,看着他眉心中间的一簇火,还是不得不感慨一句:“被这么盯着,我都觉得自己变聪明了。”
玩笑归玩笑,哈士奇在雪地里,却真是天生的赢家。
驾驶员给他们介绍说,之所以人们大多选择用狗来拉雪橇,而不是力气更大的西伯利亚矮马和驯鹿,是因为狗狗在雪地里有着天然的优势——它们耐寒好驯Yang,并且灵活机敏,脚掌非常敏锐地感知到冰面的变化,及时帮助主人规避冰上的裂缝和潜在的危险。
燕鸥一边认真听着,一边按照教练的指示,准备好出发。说实话,他现在这个样子几乎经不起任何折腾,但他身边有着季南风,那人永远可以给他放纵任性的资本,也能给他极致的安全感。
此时此刻,季南风坐在他的身旁,掌控着整个雪橇的平衡,而驾驶员站在雪橇的后侧,为他们把控前进的方向。
确定两个人做好了准备,身后传来一声哨响,季南风握紧了燕鸥的手,下一秒,整个雪橇宛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地就飞了出去。
“呜呼!!”燕鸥感觉自己的思维被落在了身后,整个人就像是一辆油箱加满的跑车,精神十足。
等思路勉强跟上的时候,燕鸥才渐渐看清四周的风景——他们从平原出发,走着宽阔无垠的大路,雪橇底部溅起的雪花就像轮船劈开的海浪,一路欢呼着迎接他们的到来。
空气里微微冰凉的雪点落在脸上,让燕鸥的脑袋前所未有地清醒,而眼前,八只奋斗的身影也在雪原肆意狂奔,留下一串朦胧的雪尘。
上山丘的时候,狗狗们在驾驶员的指令下加速冲刺,雪橇略有颠簸,还没等燕鸥开始发慌,季南风就很快就掌握好了平衡。
越过山顶,在扑面而来的失重感中,燕鸥欢呼起来:“好棒!!啊!!”
狗狗们似乎也被他的欢呼鼓舞到了,跑得更欢了。
狗拉雪橇,除了新奇的体验之外,也是一场完美的观景之旅。越过山丘之后,他们穿越了林地,看到了冰冻的河流。
在茂密的树林间,地面飞起的雪花和枝叶间渗透的光斑相交融,就像是在山林间洒下了一把把金粉,冷暖色调在同一片布景中达到了一种极致的平衡。
燕鸥近乎贪婪地观赏着这四周的美丽景色,他心想,他确实是幸运得无可挑剔。疾病夺走了他的味觉嗅觉,夺走他的阅读能力,夺走他的体力和睡眠,却单单放过了他的双眼,给他留下了欣赏美的权力。
只要他还能看见,还能记录,他就依旧还有做一名摄影师的资格。
阳光、山脉、白雪、树林,这一片片风景尽数落进他的瞳孔里,倒映出一幅画、一张照片、一份记忆。
还好他还有眼睛,燕鸥心想——还好他还能看见。
最后,两个人提前结束了这一场狗拉雪橇的旅行,其实在这种亢奋的状态下,燕鸥的身体还能撑得住,但毕竟多载了一个人,雪橇也是更重更大的款式,两个人担心狗狗们负担太重、拉得太辛苦,就跟驾驶员说了,提前结束了这一程。
有过体验便足矣,燕鸥下了雪橇,跟八只狗狗认真地打了招呼,摸摸他们的头,还和他们像模像样聊了几句,跟它们说辛苦了,让它们好好的,多吃饭才有力气干活。
狗子们就像听懂了似的,甚至抬头亲了亲他的脸,和他友好地道别。
燕鸥说,他特别喜欢挪威这样人与自然相交融的生活方式,他们对自然的尊重和保护,给这片土地留下了太多不可多得的至宝。
接下来的几天里,燕鸥的身体状态时好时坏,有时候病得下不来cuang,有时候又可以拉着季南风跑出很远。
在仅有的时间里,他们一起去看了驯鹿,又按惯例参观了当地博物馆,体验了独特的萨米文化,还吃了很多虽然尝不出味道,但是听季南风描述就觉得很好吃的食物。
终于,在某天早晨,他们得知北极燕鸥还有两天就要登陆,为了防止意外,他们提前出发,乘坐上了继续北上的渡轮。
渡轮和快艇是相对比较慢的交通工具,没有直达目的地的路线,只能从中间城市周转,两天时间看似漫长,实际已经压缩到了极致。
“如果要坐飞机,是不是很快就要到了。”燕鸥站在甲板上,昏昏沉沉望着天,有些遗憾道。
坐飞机,两天的路程可以缩短到只有两三个小时,但航空公司不会再允许燕鸥这样的病人乘坐飞机,这条路也必然行不通了。
但季南风却笑起来,指了指远处的海面,说:“可是坐飞机哪有这么有趣?”
顺着季南风的手指望去,远处的海岸线随着船身轻轻晃动着,朝阳刚刚挂起,照得那山峦一片金晖。船身周边还有一群乘风而上的海鸟,张开双翼在他们的面前滑翔而过,自由无比。
船行虽然慢,但就像他们这慢吞吞的旅程一样,一路走来,可以领略很多飞机上看不到的美景。燕鸥的焦虑感一下子减轻了很多——或许这时候,拍摄北极燕鸥已经不是最重要的那件事,他们在一路北上的途中,就已经经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美好。
傍晚的时候,船舱里有人发出欢呼声,燕鸥不顾几乎裂开的头痛,慌慌张张让季南风把自己背出去。
刚一站定,燕鸥也跟着“哇”了一声——此时此刻,在他们的轮船斜前方,一抹巨大的黑色身影正潜在海平面下。它的背部在海面上划出一道道波纹,身体虽然庞大,但却灵活无比,像一只精灵,在水下游动起来。
“鲸鱼!”燕鸥兴奋的时候,季南风就以神速帮他架好了相机,他们一起摆弄着设备,在鲸鱼喷出水柱的一瞬间,及时摁下了快门。
游动、跃起、拍出巨大的水花,鲸鱼发出一声低吟,像是跟着一船的人致意,便加速朝着北方游去。
燕鸥看着它离开的地方,恍了很久的神,然后才问季南风:“它也要去斯瓦尔巴群岛吗?”
“也许呢。”季南风说,“或许它也想要一份祝福。”
斯瓦尔巴群岛,是他们这趟旅行的终点,这里是最接近北极的可居住地区之一,也是北极燕鸥繁衍的聚集地。
因为脆弱的生态和严寒的环境,这里的法律j止孕妇在当地生产,绝症病人也会被送至挪威进行治疗,像燕鸥这样病q终末期的外国公民,在上岛之前,必须和当地相关部门说明q况,了解相关的规定和风险,如果外国病人在当地死亡,还有可能会被要求进行尸检。
这都是他们了解过的,他们早早就做好了登岛的准备、了解了存在的风险,甚至准备好了一T运送遗体和火化的方案,也接受了也许会被尸检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