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熙坐在下座,刚刚汽车一路行来,离远了看,马回德因为保Yang得当,脸皮光滑,双目有神,显得英姿飒suang。但眼下挨近了,头顶又正垂挂着吊灯,就能看出面上的老态和眼角的细纹,更像一位尊贵的老人。
杜恒熙细细打量着他,q绪就慢慢镇定下来,简明扼要地讲了在天津的遭遇,对离开天津后的事简单带过。
马回德听着,面上不动声色,只在杜恒熙提到杜兴廷之死时露出了点惋惜的神色,最后时说,“我跟杜元帅虽然只见过几面,无缘深交,但也听说过他的威名事迹,当年一手促成共和,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最后竟然死于小人的暗算,实在可惜。”
杜恒熙垂下眼睫,一脸肃容。但听他把安朴山说成小人,就很松一ko气,知道他和中央还处于敌对状态。
马回德身体前倾了一些,态度和蔼,“凭你的本事,让你在我这里从营长做起,岂不是太委屈你了?”
杜恒熙忙站起来,“大帅抬举了,军职无分贵贱,既然大帅看得起我,云卿自当竭尽所能。”
马回德皱起眉慢悠悠思索了下,“你愿意自然是好,但军队里一下来个陌生人统领,不好服众,而营长这个位置,对一般人是够了,对你却有点大材小用。哎,因你这身份,我也不好向上头给你讨个军衔,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待一段时间,我再想想把你安排去哪里合适。你带来的人先交给树言安置怎么样?”
杜恒熙抿了抿唇,人在屋檐下,自然没有做主的权利,便点头答应下来。
马回德又邀请他共进午餐,席上二人相谈甚欢,对世界和国内局势只字不提,只天南海北地聊了些文史野趣。
随后杜恒熙便在督军府住了下来,无所事事,一住就是月余。
马回德给他安排了两个副官供他差遣,名为差遣,实为监视,杜恒熙不管去哪这两人都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跟在屁股后头。
一次,小石头进城来见他,为了甩掉身后跟随的眼睛,杜恒熙特地把人带到了城里最大的舞厅。
灯红酒绿间,个人搂了个舞女晃进舞池,片刻间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一眨眼的功夫弄丢了跟踪的人,两位副官大眼瞪小眼地对看一下,急匆匆分散进人群寻找。
杜恒熙和小石头从舞厅后门出来,杜恒熙背靠着墙,扭头看到里头无头苍蝇似的副官,go唇一笑。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要说,纯粹就是这几日被盯得憋气,纯心戏耍他们一下。
看那两名副官遍寻不到,急的甚至出门去找。
杜恒熙便又重新回到了舞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服务生过来,他点了两瓶洋酒和几份小吃。小石头先是按习惯站着,杜恒熙侧了头让他坐,他才浑身不自在地坐下。
杜恒熙看他拘谨的样子有些好笑,前倾身,给他倒了杯酒递过去,“喝过这种酒吗?尝尝。”
小石头伸手抓住玻璃杯,摇晃的彩灯下,伸出的手十指黑糙粗短,虽然出门前洗过,但指缝里还有去不掉的泥垢,映衬这光洁透明,造型别致的酒杯,就很突兀的不相称。
他自惭形秽地怯懦了,缩回手,狼吞虎咽般喝干了那杯酒。
因为喝得太急喝进了气管很快就狼狈不堪地咳嗽起来,咳得弯着腰整个人都在抖。
杜恒熙交叉着腿,靠坐在椅背,一手擎着酒杯,半垂眼皮,懒洋洋看他被酒水呛住的样子。
小石头咳了一会儿才缓过来,面红耳赤地用手背擦了擦嘴。
杜恒熙没有笑他,只是又给他倒了一杯,声音平缓柔和,“慢慢喝,不急。”
小石头紧张地抬起眼,学着杜恒熙的样子端起酒杯,小ko小ko地抿,略黑的皮肤慢慢浮上惬意享受的神色。他到今天才知道原来洋酒是这样的味道。
看他适应了,杜恒熙就不再看他,转头去看舞台上穿着旗袍摇摆身躯唱歌的歌女。
一首歌结束,舞池里的人纷纷回座。人群中挤出一个穿着西装长裤的青年人,气喘吁吁地跳下来,脸颊通红,冒着re气,从衣服的前ko袋里掏出一块蓝白手帕擦了擦额头淌下的汗。
他一边擦汗一边走路,胳膊遮蔽了视线,身躯左摇右晃,胯一扭就zuang上了杜恒熙那桌的桌子,桌上的酒哗啦一下,全摔碎在地,还洒了不少到杜恒熙身上。
椅子腿往后退,杜恒熙皱眉站起来,衣服前襟到西裤裆部,淅淅沥沥得往下淌酒水,简直一塌糊涂。
小石头连忙扯了桌上的纸巾给他擦。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人放下胳膊连忙道歉,拿擦过汗的手帕也凑上去想帮忙清理。
杜恒熙看他那手帕颜色难辨,并不干净,十分嫌弃,就抬手挡开,“不用了。”
那人抓着手帕抬起头,当目光对上杜恒熙的脸时,却突然不动了,随后双眼发亮,一下凑近,抓了他的手问,“你……我以前怎么从没在这见过你?”
杜恒熙一脸莫名,用力把手cou出来,带着怒气叱道,“你干什么?”
那人这才讪笑着收回手搓了搓,这人长了张方方正正的脸,看着憨厚老实,眼睛则漆黑圆润,有一些可爱的婴儿样,并不惹人讨厌,“不好意思,我是一个艺术家,你给了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他轻咳了咳,从怀里掏出本支票簿,“真抱歉弄脏了你的衣服,这样吧,我赔你一T新的怎么样?”
说着就刷刷写了几笔,把支票撕下来笑眯眯地递给杜恒熙,“这些够吗?要是不够的话,我那儿还有批国外的料子,可以给你订做两T,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杜恒熙垂眼瞥到了支票上龙飞凤舞的零,知道这是个纨绔的二世祖,不由冷笑了下,“支票我收下了,地址就不必了,这事就这样过去吧。”
他朝小石头使了个眼色,小石头就凑上去从那人手中将支票cou出来。
杜恒熙转身往外走,那人还不死心地一路跟着跑出来,“哎,别急着走啊,能留个名字吗?不过是交个朋友罢了,何必这么吝啬?或者我给你留一个?”
杜恒熙充耳不闻。
从旋转门里走出来,外头已经隐隐呈现冬日凛冽寒气。
杜恒熙刚一出门,那两名被甩掉的副官在街对面看到了他,急急赶上来,“杜先生,您是去哪里了?”
杜恒熙看到他们,便站住,状似醉眼惺忪地抬手搭上小石头,“我在跳舞啊,你们不在里头玩,跑到外头干什么?”
两名副官脸色变了变,也不知怎么解释。突然看到追着杜恒熙跑出来的青年,都是一怔,整齐划一地猛地立正,敬了个军礼,“三少爷!”
那位油头粉面的二世祖喘着粗气跑上来,睁圆了眼,很惊奇地伸手在杜恒熙和副官间指了指,“咦?你们认识?”
杜恒熙这才知道原来这个举止轻浮浪dang的年轻人竟然是马回德的小儿子—马博志。
马回德三个儿子,长子在外带兵,次子赴美留学,只有小儿子跟在身边,却是最不成QI的一个,成日疯疯癫癫,前段时间搞西洋画,这段时间又搞起了西洋摄影。
只因是自己血脉,马回德才给了他一个宅子,把他当废物一样Yang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