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石头站在cuang前,看了会儿,然后走出去拿了东西进来,扶着他坐起来,喂他喝了点酒。
杜恒熙像是渴死的人掉进了池塘,狼吞虎咽,半瓶酒都撒在了被褥上,才回过一ko气。
一有力气了,他撑着cuang单坐起来,抹了把额头的汗水,他抬起眼看向小石头,昏暗中一双眼睛湿漉漉的,像两颗水洗过的宝石。
抬起胳膊,杜恒熙抓紧小石头的手,掌心也是一片汗水的黏腻,声音沙哑不稳,“小心,我觉得有人要害我。”
马回德常光顾的地方叫江月书寓,说难听就是一间高档妓馆,有门槛限制,接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般人不知道也进不去。开价高昂,私密性强,功能也多,堪称五毒俱全。
杜恒熙落座后,叫来了那位熟悉的红旗袍姑娘,姑娘一见了他便娇笑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坐到了他的大腿上,“稀客啊,爷您怎么独自来了?”
杜恒熙抬手扶上她的腰,眉眼柔和,低声笑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从你们这里回去,我总是很舒服,只是浑身懒洋洋的,没什么劲道,精神倒很愉悦。”
姑娘婉媚地眨了眨眼,“大人说话好甜啊,不然怎么说我们这儿是销魂窟呢?”
杜恒熙在她腰间掐了一把,“也恐怕是你们这儿有什么秘密的把戏,是我不知道的。”
姑娘哎呦一声,娇笑一下,“还能是什么呢?”她吐气如兰地朝他呼一ko气,“还不是这个呗,我夜夜要服侍您cou上一两的量,您才肯安稳地睡着呢,否则总是眉头紧皱,不知在想什么心事。”
杜恒熙听闻此话却猛地变了脸色,把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霍然站起来,“是你在给我cou大烟?谁让你这么做的!”
姑娘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被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道,“是,您知道的啊。”
最担心的事落实了,杜恒熙震愕至极,像暴怒的狮子一样在大厅内来回踏步,把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拳头砰的一下就在支撑的柱子上砸出了一个坑,木头茬戳进去,拳锋处滴滴哒哒淌下血,他好像完全不知道疼。
眼看是要把这里砸了个稀巴烂,管事的连忙带了打手出来镇场。
杜恒熙还在向那姑娘问话,一手攥着她的手腕把人提起来。“你们每次端来的酒里是不是也放了东西?”
姑娘瘦弱的骨头被他捏得嘎吱作响,疼得快要晕厥过去,“只,只是放了点助眠的。”
杜恒熙愤怒地一挥,把人又扔回了地上,他气疯了,眼前发黑,太阳xu一跳一跳的,扬起手似乎想要打人,可看对方是个女子,又气急败坏地放下了,“你们收钱办事,可也不应该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go当!”
他面上越是愤怒暴躁,心中就越是惊惧,有一种无助的绝望。如此不受控制地发泄,也是因为大脑内一片空白,想不出任何方法出路。
如此数过来,已经断断续续有四个月了,天知道自己cou了多少的量,有多深的瘾,究竟该如何脱身。
管事的认出了杜恒熙身份,不敢让打手出面,只能赔笑着自己上前,“杜大爷,您这是怎么了?本来不是好好的吗,是玉仙儿哪里惹得您不高兴了吗?”
杜恒熙一手撑着桌子,眼前事物都在晃,耳边的声音嗡嗡的,好像罩了一个大钟。
是马回德猜忌心重,他怕自己持功自傲,始终没把自己当自己人,所以要找个办法控制自己。马博志给自己的酒肯定也有问题,所以自己才会一喝酒就看到那些幻觉。父子两一齐设了陷阱给自己跳,兔死狗烹的故事听过太多,怎么没想到会应验在自己身上?
那些酒精、鸦*正在摧毁他的身体、精神和意志,他能感受到一切在从内部垮塌,摧枯拉朽般,黑洞越来越大,吸走了他的所有精力。因为对yu望的纵容,所以他会这样多愁善感,这样软弱无力!
杜恒熙摇摇晃晃站立起来,前因后果想清楚了,头脑渐渐恢复了条理清晰。
他紧咬下唇,克制地抬起脸,从ko袋里摸出一把钞票递过去,“是我不好,来之前喝多了发了酒疯。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麻烦你不要说出去。这些钱就作为赔偿和压惊的费用。”
管事的见杜恒熙出乎意料地态度大变,松了ko气,也不做他想,立马眉开眼笑,收了钱,恭敬地领着他离开了此处,仿佛送走了一个瘟神。
杜恒熙坐在车上,表q木然,走到一半,突而改了主意,转去老宅方向。
回到杜宅,这里已经人去楼空,管家来汇报,安秀心走了,只给他留了一封信。
打开信封,里头是娟秀的簪花小楷,信里跟他告了别,说自己决定出洋读书了,结尾还说:虽然到头来没有结果,但我并不后悔。因为那时候我很爱你,并做到了我能做到的一切。
杜恒熙攥着信纸,独坐下来。
宅子内门大敞着,西北风灌进来,发出呜呜的响声。
他摸了摸脸,发现自己在不自觉地流泪。
“怎么办?”他低声喃喃,目光低垂看着地板,因恐惧而哆嗦个不停,“我染上毒瘾了。”
在空宅子里独坐了会儿,寒意浸透周身,杜恒熙才想到回家。
第一件事就是上楼,把家里残留的酒瓶都砸了个粉碎,酒柜也推倒了,歇斯底里地发了场疯。地板上到处是玻璃渣子和流淌的酒Ye,溅开的碎片划破了他的双手,于是酒Ye里掺了血,渗透进地板,顺着缝隙滴到楼下,擦也擦不去。
精疲力尽,他坐在地板上发呆。小石头过来,拉过他的手,拿着纱布酒精,把他受伤的手掌包扎起来。
纱布一圈圈绕过去,小石头低下头,看着杜恒熙斑驳的手掌,眼皮一颤,突然落下一滴泪来。
杜恒熙迟钝地转头,见他哭了,摸了摸他的头,“傻瓜,哭什么?”
小石头嗓音哽咽,“大爷,对不起。”话只说了一半,再继续不下去。
杜恒熙cou回手,“跟你有什么关系?”他站起身,身体已经瘦得撑不起那身衣服,他低声说,“帮我准备一下,我要戒烟。”
休整一日,找了一处空房间,把里头的家具摆设都搬空,只铺了一层厚毡,连墙壁四面也挂满了,他怕自己受不住,会寻短见。
让人用绳索捆住自己四肢,杜恒熙尝试了下,确保自己无法挣开才满意。
“不要跟任何人说我在这里,就说我出门了。”杜恒熙低声嘱咐,“每日来看我一次,给我喂点吃的,但无论我怎么求你都不要放开我。”
小石头点点头,确定他没有其他吩咐后,把干净的手巾卷塞进他嘴里,以防他咬伤舌头。
眼看着房门关上,这个j闭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杜恒熙直着眼睛,独自坐在地上,隔着一堵墙,还能听到外界的喧嚣,车喇叭和自行车的铃声,一些模糊的谈笑,但那一切都跟他没有关系。
手脚不能动弹,他觉得自己像一条丑陋的只能窝在阴暗地底的无脚虫,虽然只隔了一层稀薄的泥土,却永远无法生活在光明下。
背靠墙,无所事事,时间流逝的异常缓慢,仿佛凝固。心里则战战兢兢,不知一切何时会降临。坐麻了腿后,他歪斜了身体无力地躺下去,怀疑自己会死在这。
不知过了多久,他迎来了第一次发作。没料到会是这样。一会儿冷的打颤,全身的骨头像被拆开了重组,一会儿好像有千百根针扎在身上,瘙痒从骨头缝里渗出来,无法缓解,开始用头zuang墙,恨不能用刀把自己的皮肤割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