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身扭动挣扎,发狂地打滚,撕咬抓扯。
狂乱中又见了无数幻像,他杀过的,一个个狰狞怒目,来向他讨命。
第一个是他不知真假的生身父亲,雪地里被他一枪绽开血花。
第二个是因恐惧而退缩的逃兵,很小,不过16岁,还是个孩子。他遥遥瞄准,在父亲的注视下,一枪爆了头。
之后就多了,战俘、敌军、还有那个年轻的司机,放眼过去尸横遍野。
他上战场督战时,枪ko对准最后一排自己的士兵。谁往后退,就是一颗子弹。
他习惯用枪杀人,偶尔也用刀,用剑,什么握在手里都是武QI。
他短暂的半生充斥着血腥杀戮,权力争斗,他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快速从一个孩子cou条成了一个大人。
无数血ro模糊、死不瞑目的亡魂撕扯起他的手和脚。
他躺在自己的血里,又痛又怕,低声哀嚎,变回了一头刚刚降生的弱小羊犊,任人宰割,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cou搐一阵缓一阵。
二十多年的生命在他眼前走马灯般的轮转,他见到了无数曾经出现在他生命里又消失的人影,人来人去,或哭或笑。
他的一生经由这些人快速地串联起来,有的人浓墨重彩,有的人面容模糊,在他眨眼间匆匆而去,痛过、哭过、笑过、恨过、不舍过、思念过,他的母亲、奶娘、父亲……但无人为他停留。
恍惚中有人注意到他,把他抱起来,手指触碰到他周身的伤ko。
他在那人的怀里发起抖来。
“云卿,别怕,我在这里,”一个吻落在他的额头,“你要挺下去。”
他终于溃不成军,神志恍惚地抬手搂住那个人的脖子,就像多年前的无数个日夜,“你不要走……不要再走一次……”
他开始想他,想他的手、头发和眼睛,一笑起来,右边嘴角就出现一个酒窝,眼弯弯的像藏着个小go子。夜晚的街道,剧院,生日,量身定制的衣服,从窗户翻进来贴上来的冰凉身体……想多了,脑子里被回忆填满,精神才从身体的痛苦上分散开,他趴在地上笑着哭出来,心里平静一些。
戒烟的第五日。
小石头站在房门外,听到里头传来zuang击的沉闷声音和压抑的呜咽。他知道里头空无一物,是杜恒熙自己在zuang墙,用血ro之躯去跟砖墙抗衡,一个活人被死物折磨得奄奄一息。
他扭过头,看见方形窗框外悬挂在天边的太阳,尖尖的教堂顶上挂着一个红通通的靶心,周遭是血红色的晚霞,整座城市好像浸泡在一片血色的恐怖中。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这样血淋淋的残酷。生老死葬,盛衰枯荣,无数饱满鲜活的生命被毫不留q地碾压成齑粉。可他们还是前赴后继,还是如此流连不去,像扑火的飞蛾。
到第十日,里头终于不再有动静。
又等了一日,小石头打开门,铺地的毛毡都被挣脱了固定,揪得斑斑驳驳。
躺着的人,尸白的脸色,眼窝深陷得像鬼。
他走过去解开杜恒熙手脚的绳子。四肢捆绑处,一片血ro模糊,磨得可见白骨。
没有外力帮助,生生靠着意志力熬过来。
昏睡两日,才可以下cuang走动。
被搀扶到廊下晒太阳。那染了鸦*瘾的鸟,杜恒熙去看,不过两个礼拜。
两只鸟已经一同zuang到墙上zuang死了。
死在一块,艳丽的羽毛纷乱得漂浮在小小的一滩血泊里。
小爪子僵硬笔直得横伸着,温暖的小肚皮冷透了。
杜恒熙蹲下身,柔软的春风吹动起他的衣角,他伸手抚摸,感受到的是死物冰冷的触感。
捧起两只小东西,他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埋葬了它们。
—
没有了那些触媒,幻觉消失了,金似鸿在他的生活中销声匿迹,连最后一点精神慰藉都失去。
之后,杜恒熙强迫自己喝水吃饭,需要定时被提醒,身体内好像挖空了一块。
他知道这个东西无法彻底摆脱,会伴随他一生,一生都要与之抗争,永受煎熬。
休Yang几日后,马回德召见他,因为有人弹劾他尸位素餐,长期缺岗。
杜恒熙依言前往,两人一番促膝长谈后,仍是去了江月书寓。
前半场是公事,后半场是私交。
在那间烟室内,杜恒熙举枪杀了马回德。
柔软的靠垫做了子弹的缓冲,穿过太阳xu,死亡发生的悄无声息。
他平静地推门而出,让人不要进去打扰,大帅已经休息了。
胳膊搭着外T,衬衣解开两颗k子,杜恒熙步伐稳健,一路穿过七弯八折的走廊,再下楼,经过大堂,鸦*膏的甜香留在身后幽幽萦绕。
他暗暗屏息,门童弯腰替他打开门,走进空旷的郊野,顶上星月交辉,他深吸一ko空气,走到无人可见的地方,才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手在抖,心脏在狂跳。
坐进车内,黑暗中,苍白的脸上没有笑意,他转头望向车窗外,低声说,“我没有为我的国家做过什么,也不信奉什么主义政见,但这里不该由一个瘾君子来领导。”
车辆驶出,遥远的公馆正熊熊燃烧,火光照亮天幕,他将一切都付之一炬。
火舌吞没了他的前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