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徒弟会不知道自己师父姓甚名谁??
凌却尘支着下巴,隔着朦胧烛光看他。确切地说,是在看他的眼睛。
半晌,才道:“不知道。师尊从来没告诉过我。”
“……”沈修远麻了。
这可怎么办,要不随便编一个骗骗人?
还没等他想好要胡诌个什么名字,又听小徒弟轻轻地说:“师尊不愿意告诉我吗?”
不似平时温和疏离的声调,听起来有一点委屈。
沈修远忍不住抬起眸子,悄悄瞄了他一眼。
小徒弟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若没看错,好像还撇了撇嘴。
噫,可爱。
沈师尊向来拿会撒娇的徒弟没办法。
他思忖须臾,心思一动,想起了某个被遗忘许久的名字。
沈修远,修远其实是他曾经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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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桃花溪谷还没有被一场big火烧成焦土。
每年阳cun三月,桃花漫野灼灼,清风一拂,烟粉便浩浩如海。他年纪尚小,贪玩成xin,便时常躲在桃花树上偷懒。
溪谷里虽然没有猛so,但也没安全到能让一个小娃娃到处乱跑。师兄们被师父撵出来找人,不得不漫山遍野地唤他。
“阿晏——!”
“阿晏,别躲了!师父说不罚你了!”
“阿晏!这小子到底跑哪去了……”
后来他被最年长的师兄逮回来按在桌前习字,写的就是这个“晏”字。师兄捉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下,打趣道:“我们阿晏名字这么好听,字怎么能写得这么难看呢?”
“……这字难写,也不好记。”
“言笑晏晏的晏,怎么会不好记?”师兄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师父给你起这个名,就是希望你能喜乐安宁,rr平安。往后要是So了什么委屈,就回桃花溪谷来,有师兄们在,你便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的阿晏。”
彼时年纪尚小,他懵懵懂懂应了声,练了一会儿,趁人不注意,又翻窗跑了。
四五六个师兄在后头追,师父在窗边背着手连连叹气,big师兄端着茶和点心回来,发现只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人影,边笑边无奈摇头。
然而。
那场突如其来的灾祸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这么一个归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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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远垂着眸子,神s有些恹恹。
“无姓,单名一个晏字。”
凌却尘问道:“哪个晏?”
“……”他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张了张ko,沉默须臾,才低声道,“厌弃的厌。”
凌却尘皱眉,略一犹豫,道:“这个字不好。”
“是不好。”沈修远抬起头,神s已恢复如常,眼底又浮现出散漫的浅笑,没心没肺道,“不然怎么会成了魔修呢?”
小徒弟眉头紧皱,看起来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又不好说什么,浑身散发着沉沉的低ya,像只竖满刺的小刺猬。
沈修远想了想,逗他道:“那你觉得应该是哪个字?”
凌却尘扬起眉毛,道:“我说了又如何?”
“说了便随你。”沈修远开始胡言乱语,半开玩笑道,“反正我不识字,爱写哪个写哪个。”
“……”凌却尘竟真的细细思索起来,片刻之后,说道,“师尊笑起来很好看……”
沈修远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微微睁big了眼睛,忽觉不妙,心中惴惴像是有所预感,一手撑在桌上,试图站起来阻止那将要脱ko的话语:“等——”
“应当是言笑晏晏的晏。”
沈修远一屁股跌坐了回去。
遥远的记忆霎那涌入,如暮cun时节溪谷里的落花,纷至沓来将人淹没。
他怔怔地坐在凳子上,摇曳的烛光慢慢在眼前昏花,像一团洇开的墨迹。很快便有轻微的碰zuang声响起,浅淡的沉香味倏地笼罩下来,泛红的眼尾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你怎么……”凌却尘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他在不停地打颤,似乎很冷的样子,便把人扶去了cuang上,还很贴心地帮忙脱去鞋袜,盖上了被子。
沈修远确实觉得冷。
不仅冷,还疼,心肝脾脏疼得揉成一团,连骨头缝都在隐隐作ton。
他蒙头盖脸地埋在被子里,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忡怔地盯着眼前的黑暗,全然不记得外头还坐着个便宜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