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绫心中一沉，原以为祖母能做主，不想这府里事事都要叫林亭秋拍板，尤其是与他有关的。
这一等便是半个月，暑re伊始，叶晴芳姐妹拉他去花园玩，玩够了又叫他绣荷包，才绣一半，恰巧遇上林亭秋带着长兄一行人路过花园，似乎要送jao书先生出府。看到他手里的绣绷和针线，巧儿与几个丫头露出心照不宣的窃笑。
她掩嘴靠近林亭秋，状似说悄悄话，可一花园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俗话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吗，这老鼠的儿子呀，果然只能打don。”
“呵呵。”这话显然让林亭秋很So用，“毕竟还小嘛，小少爷喜欢绣，就叫他绣好了，反正我们家丝线绸缎管够，一定别短了他的。”
林亭秋走到石桌前，拿起阿绫的绣绷，夸赞得不遗余力：“哟，还真是不错，巧儿，这与你比也不差多少a。阿绫，你可得好好绣，别总想着读什么书。有句话叫‘百无一用是书生’a，以后你big哥若是做了织造局监督，你就去做他手底下的一等绣匠，他便能时时刻刻照应你了。”
听她这么说，阿绫忽然就意识到，自己big概不会有先生jao了。
可阿娘jao代的，他总要想想办法。
叶家姐妹如今也有先生，jao她们认字，读女德女训。叶晴芳生xin好动 ，最不耐烦做这些的，成r抱怨。阿绫便趁她发牢shao，安we她：“姐姐若是jao我，我以后可以替你写功课。”
“真的？那，那你可要小心，不要被人看到，不然我阿娘定要骂死我的。”叶晴芳自己就是半瓶子醋，自然jao不了他，可还有个老实稳重的叶柳依在，第二r便拿了认字用的百家姓、三字经和纸笔。
阿绫左右也无事，每r除了给老太太请安，便拿着一本三字经一笔一划地写，从r出到r落，很快便写完了一摞纸。
元宝在一旁替他拾掇写完的纸，准备拿出去扔掉。
“等一等。”阿绫搁下笔，厚厚一沓子写满的熟宣里挑出几张周正的，小心翼翼折好，放到怀里。
想起阿娘的窗户纸，他又去叶晴芳那里挑了一片晴山蓝的雾凇绡，这是织造局才me索出的新料子，提花是雾凇纹，说是夏r里穿着看着都清凉。
他me了me料子，细密纤薄，极适合刺绣。遂花了几个下午，仔仔细细绣了两条巴掌big的扇尾金鱼，也小心揣好。
十五那r，天刚破晓，叶老太太携全家女眷去寺里烧香祈愿，阿绫趁着一早府里人事松散，换了元宝一身衫裙，提着早膳食盒，混出府去，直奔阿娘家中。
阿绫：想读书。
第8章
“阿娘！”木门虚掩，他风风火火推开门，阿娘正捞起一筷子面，碗里仅几片油绿，清汤寡水。
“阿绫？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宋映柔一惊，搁下碗筷。
“没事，祖母他们天不亮就去cun明寺了，吃斋菜，抄佛经，要在寺里呆一整r呢。”阿绫忙将食盒里的朝食一样样端上桌，蟹丝cun卷，松花团子，糟毛豆，还有一笼汤包，“我天黑前回去就成。来阿娘，快尝一尝这个汤包，可好吃了。”
“不用，阿绫吃，阿娘吃面就……”
他不由分说，将那碗素面拖到自己跟前：“阿绫想吃阿娘做得面。好久没吃了……”
见拗不过他，宋映柔也不再坚持，久违地开了次荤。
吃过饭，阿绫迫不及待从怀中掏出几页宣纸平铺在桌上：“阿娘看，都是我写的。”
他知道阿娘是认字的，绣娘big部分都能认字，毕竟文人雅士常常要求在绣画上绣出些诗a词的，久而久之，多多少少能记下些文绉绉的句子，只是不得甚解。
“阿绫请先生了？”宋映柔拿着满满当当的纸张又惊又喜。
他犹豫了一路，终于在看到阿娘的笑脸后下定决心，点点头：“en。在学三字经。”
他说谎了……从小，阿娘就jao他做人要诚实。
可他实在不想让他娘知道林亭秋不让他读书：“我会好好学的，阿娘放心。”
他花了一个时辰，陪阿娘熬浆糊，将这些纸都糊在了旧窗格子缺损处。
“阿娘。”他掏出那两片裁成巴掌big的绣片，“这个，糊在中间的格子吧！阿绫就是小鱼，会偷偷游来看阿娘！”
晴山蓝s糊上窗，外侧树影摇曳映在上头仿若飘零水草，两条银红扇尾鱼游弋其中。
宋映柔呆呆望着窗子半晌，忽然倒cou一ko凉气，急忙低头ya一ya内眼角，眼泪流的毫无征兆。
“阿娘怎么了？”他惊了一惊，凑过去掏出帕子，发觉阿娘的眼睛睁不开。
“没事，太阳看久了，有些难So。”阿娘ya下他的手，闭眼小憩，半刻又恢复。
人都说刺绣伤眼，到了晚年视物模糊的绣娘比比皆是，阿绫看着屋子里唯一一盏油灯不免有些忧心：“阿娘，以后晚上不要刺绣了好不好……”
“好。都听阿绫的。”宋映柔点头，临别时不忘叮嘱他好好念书。
阿绫花了月余，将三字经反复誊抄了十几遍，不懂的，也都趁叶柳依在的时候一一问清。
“阿绫如今能替我抄功课了吗？”叶晴芳咬着笔杆子，对着一册《涑水家仪》犯愁，拿过阿绫的字迹跟自己的比了比，问一旁做女红的叶柳依，“你说，先生看得出么？”
“就算先生看不出，他到时候考你，你答不上要怎么办？”对方丢了个白眼。
“哎呀我这就是应付阿娘和祖母嘛，我要是都会了，还要先生做什么？反正他也不会告状。没事的。来，阿绫。”叶晴芳将面前的书册纸页尽数推到阿绫面前，“这个，帮我抄一遍，想吃什么尽管说，我叫丫头给你送来！”
“下个月十五，想吃枇杷。”阿绫也不跟她客气，“姐姐的功课，几时要？”
“还有三r先生才过来我们南院，来得及。”叶晴芳心qbig好，“也别等十五了，最近有枇杷我就叫她们给你拿过来！”
他就这么断断续续替叶晴芳誊完了《涑水家仪》，又得了《列女传》，一T七本，直抄到了荷花满池蝉鸣声声的溽暑，林林总总几十篇，眼见着要到自己六岁生辰。
阿绫有些犯嘀咕，听说读书人都要读四书五经，诸子百家，可他如今抄的却尽是些贞顺贤德，相夫jao子的故事，这还能算个读书人吗？
“少爷。”元宝站在身后替他量腰，“衣服，短了。”
又是一个夏天，兴许是府里伙食好，他窜了一寸去，直身下摆露出了脚踝。
“a……真的。”他比了比自己跟元宝相差无几的头顶，“你也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