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顾和章一笑,恰似那cun水漾起涟漪,水面下暗流涌动。“侍郎实在过谦了。你我年岁相仿,我蒙父荫才腆为高阳王,庭兰却是靠着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的。至于学艺不j,怕也是庭兰的谦词。”

他话里话外又是揶揄又是奉承,谢瑾一时语塞。这话让他这个当事人怎么接?任谁说他谢瑾是单靠着本事步步高升,他都是不敢认的。

师哥想多提拔亲信顶替掉掣肘他的旧门阀,六部有许令均和徐璟仞,云台有程露华和邓伯明,中书省却没听他提起过谁用着比较称手,而他们恰好还比旁人多了份不易被破坏的同门之谊,可以尝试一用,仅此而已。

一味保持沉默不免失礼,谢瑾只好Gan巴巴道:“王爷过誉了。”

顾和章仍好整以暇地侧着半张俊脸瞧他,那视线像极了审视,令谢瑾如同置身阴雨,一身抖落不去的粘腻chao湿。

好在徽行殿还算近,才一到殿外他便停下脚步。

“谢侍郎怎么不走了?”顾和章左边眉毛一扬,仿佛全然不觉得自己方才的话有挤兑之嫌。

“事涉机要,下官在此等候宣召便是。”谢瑾眉目微垂,立在雪中纹丝不动。

顾和章是个心思深沉的人,他得罪不起,却还躲避得起。

被人避如蛇蝎猛so,顾和章却噗嗤一乐,幽幽柔柔慢慢tuntun道:“谢侍郎,r久见人心,我是什么样的人,希望您能经过深入的了解后再行判断,莫要道听途说。”

我不信我师哥,倒要去信你吗?谢瑾心中不以为然,眼神却坦然清明依旧:“王爷多心了,瑾区区一介中书侍郎,位卑言轻,岂敢妄自揣测您的为人?”

顾和章cun角一go,“这么说,原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既如此,下次再见谢侍郎,某定当赔罪。”

躬身还了一礼,谢瑾道:“王爷折煞下官了。”

徽行殿比不得永安殿华美,却也是锦墙雕柱。记得在山中时,寻常的功课做完后,顾邺章会寻来一本亭台楼阁的图册,他还没big没小地问过师哥是不是以后想当御用的工匠。

在偏殿待了小半个时辰,总算等到曹宴微来宣召,谢瑾片刻也未耽搁,草草正了衣展便跟了上去。

“我那个好弟弟说刚才在路上见着你了,还和你相谈甚欢。”倾身靠近火炉暖手的顾邺章见他进来,半点也不拐Wan抹角。

谢瑾脸s一变,“陛下!”

顾邺章满不在乎地一摆手,“慌什么,我又不是要兴师问罪。”

这就是不必在意的意思了。奉命批阅好了厚厚一打谢恩章,谢瑾心不在焉地将其摆弄齐整,踌躇道:“师哥,我听说北狄又增兵了。”

为了抵抗来自北方草原的北狄南Q,云中背面多置军镇,是肇齐的第一道防线。迁都中州固然解除了事关存亡的危机,但北狄对旧都云中的觊觎没有消失,对北方军镇的进Gon也没有停止。

顾邺章并不意外他会有此一问,应道:“是,邓伯明说big概增援了两万步兵和五千轻骑。”

武川的主将张仞战死,邓康已补上去了。武川群龙无首,三天前,郑毅安也被赶鸭子上架,ro疼地带上了亲兵护卫。

见谢瑾面露难s,他将手里的台阁图册翻过一页,和颜悦s道:“怎么忽然问起北边的事?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再遮遮掩掩就没意思了,谢瑾终于按捺不住,“师哥,我朝腹背So敌,高阳王和左府将军就算真的有二心,又何必chao之过急?”

顾邺章专心描摹着一处图册上的香椽,头也不抬道:“庭兰,当初师父jao导你我百家之学,说到儒宗五常,道宗自然,释宗因缘,说到政宽则民慢,乱世用重典。可是万籁俱寂时,我们翻看典籍,看到秦朝囹圄成市,而后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于是去敲师父的门。怎料他正困着,只胡乱塞了两本韩非的著作便撵人走,让我们自己去悟。可惜我很快回宫,来不及研读一遍,你可仔细读过?”

谢瑾不明所以,如实答:“已悉数读过。”

却见顾邺章点点头,“那你当看过楚庄王有茅门者法那篇。还记得清楚吗?”

“看过倒是看过。依稀也还有些印象。”谢瑾仍是云山雾罩,心中暗自嘀咕:但和北地战事又哪来必然的联系?

“法者,所以敬宗庙,尊社稷。故能立法从令,尊敬社稷者,社稷之臣也……犯法废令…是臣乘君而下尚校也。臣乘君,则主失威;下尚校则上位危。”

顾邺章声线偏冷,背书都带着一股子旁人没有的料峭,略一停顿,他接着说:“威失位危,社稷不守。何解?”

谢瑾正襟危坐,双眉微蹙:“臣子凌驾君上,天子威势失去,地位危险,国家便不能保有。”

——国家不能保有。

这便是他的取舍吗?苍生海海,千里赤地,为了这金殿上的最高处不被他人染指,什么都可以被牺牲、被放弃。谢瑾被当头敲醒,连忙叩首道:"微臣失言,谢陛下明示!"

顾邺章放下笔,笑道:"别忙着揽错。韩非子内涵深奥,岂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参透,我说的也不过是些皮毛。师父说了,你比我天分更高,只要好生揣摩,r后自然能领会到我的意图。"

郑氏的党羽猖獗,绝非阳奉阴违那么简单。出此下策,只因他别无异法。自打迁来中州,不少官员怨声载道与他作对,郑毅安捉襟见肘后,顾和章已明里暗里策动了不少人偷偷去云中襄助。若能借机清洗掉一批蠹虫,倒是意外之喜。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却苦了北地的百姓和将士。谢瑾心头泛酸,恭声道:"臣谨遵圣谕,必定铭记在心。"

转头朝殿外看了看,他出声辞别:"外头变天了,陛下,若是没旁的事,臣便先回中书省了。"

“我送送你。”顾邺章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去,一阵风吹来,飘落满怀的雪s,他抬袖挡住,忽然道:"庭兰,你是个聪明人。"

谢瑾一时没有说话。比起当年,师哥变了太多,每次jao谈,他都不可避免地感到陌生。

但他放不下。

r前茶余,他与张淡月、李望秋提起程云,他们说领军将军只做自己认为对的、对肇齐好的事q。今r他能拒绝陆尚书的邀约,明天也能对脚下打滑的陆尚书施以援手,全他体面,免他人前难堪,很难有人会在见过他一面后不喜欢他。在这个话题告一段落时,李望秋说,中领军是个永久不变的中立派,是先帝为肇齐留下的百年计。

但是我……谢瑾魂不守舍地想,我只为我师哥一人。

他抿着cun徐徐望向顾邺章,“如果他们撑不住了……”谢瑾轻声做着极有可能成真的假设,“师哥,到时让我去吧。”

你不必背上刻薄绝q的名声,我也不允许有人惊扰圣驾,无论是北狄的铁骑,还是郑毅安的赤柳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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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住这一章冷心冷肺皇权第一的顾,有小谢在,以后总会慢慢改变的,不管他愿不愿意。

第8章 兰因絮果

雨雪化冻,又是一年cun。

云中急书频至,俱是韩中书的亲笔——北狄可汗率五万铁骑南下,肇齐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已是背靠云中退无可退。从书法造诣颇深的韩昶愈发潦草的字迹和已探得的q报不难猜出,军报纵有夸big,前线q势也的确危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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