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陛下永享盛世,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接连出列,紧跟在程云之后齐声表态。余下百官见薛侍中脸s铁青迟迟不动,程云更是主动抹了尚书令的职官,带头的兼有声望地位,便也心怀忐忑地纷纷跪拜,叩首不断。
薛印和陆良起初站在原地没动,到最后也咬着牙行了拜礼。
一时间整个太华殿跪倒了一片,声浪震动得天摇地晃。
顾邺章坐在龙椅之上,一双凤目半敛,不动声s却暗藏杀机。
这就是他big浪淘沙挑选出的臣子。他们当中有家族没落So他荫庇过的寒门,有食粥鉴影仰赖他施展抱负的庶族,有治河的big才育种的俊杰,他们曾将身家xin命尽数系于他一身,一朝风云突变换到了顾和章手下做事,倒是还和去岁一样j神抖擞,光彩照人。
想来今r如何跪他,当初便是如何跪的顾和章。
视线扫过下方群臣,在几个生面孔上留驻片刻,顾邺章淡漠道:“平身吧。”
一众臣子得了恩准这才敢站起,起身后又不约而同垂下头去。
表面上一副唯新天子马首是瞻的模样,恐怕一big半都在害怕他秋后算账。“你们big多都是我朝的肱骨臣子,朕也知道你们中间有人对朕忠心不二,但是......”
顾邺章停住语调,眼神犀利如刀,一字一顿地说:“但众臣工谁能告诉朕,顾和章肆意妄为的时候,有几个人劝谏过他?武川孤立无援岌岌可危的时候,今夏黄河再次溃决的时候,有几个人拦过他设宴享乐?”
一句话问得群臣噤若寒蝉。
薛印低垂着眼睑,额头隐约渗出汗珠,一言不发。
素掌军政的陆良倒big惊失s地抬起了头,对上顾邺章视线时满目的惶恐。
顾邺章cun角go起一丝冷笑,徐徐道:“传朕旨意,右卫将军郑毅安谋逆,按律处死,诛夷三族。高阳王顾和章以下犯上,侍中薛印、五兵尚书陆良为虎作伥罪责难逃,择r问斩,籍没其家。中领军程云抵御椋陈有功,赐爵永城侯……”
仓促之间来不及罢黜顾和章,顾邺章索xin便废其仍为高阳王,就拘j在如今他Yang伤的显昌殿。
李禧得了将功补过的机会,接过令旨直奔big司马府。
薛印陆良自知big势已去,软成了一摊烂泥瘫坐在殿中。
顾邺章略一停顿,原本冷淡的目光温柔绵长地落向谢瑾:“德音,陈王身体不适,为你家将军寻个Gan净住处,就在徽行殿里好生将Yang。”
谢瑾早已支撑不住,一切既已尘埃落定,又得了恩准,恭声应诺后便微踉着脚步出了big殿。
被倒戈的侍卫拖出去时,薛印不甘心地一边磕头一边高声叫冤:“请陛下明察!臣与郑氏之间隔着血仇,一切都是顾和章b迫臣做的,臣冤枉!”
他头上玉冠落下,额头嗑得红肿破皮,散开的发髻上也沾了尘土和血,一身的狼狈惊惶。高门望族走出来的贵子,兼朱重紫的肱骨重臣,为了能苟活一命,忘了钟鸣鼎食的矜贵出身,忘了万人之上的显赫身份,体面全无地哀声求饶。
但顾邺章始终冷眼旁观,未发一言。顾和章许给他家族的荣耀,他还给顾和章世家的景从,明摆着的jao易,又何来无辜?
迟迟求不来宽恕,薛印心知此番算是完了,颓然跌坐在地上。
陆良心生怨愤,再也按捺不住,字字铿锵地骂道:“顾邺章!我陆家世代忠良,陆氏先祖甚至舍命为你太爷爷挡过箭,又何曾负过你?金书铁券传家五代,陆氏可有过失?分明是你轻弃信义,违背祖宗打ya世家望族,是你先忘恩忘本,却又要怪我等转投他人,就不怕遭报应吗!”
这是big多随着他亲政利益So损的门阀的心声。顾邺章抬手示意侍卫停下,面无表q地听着陆良ton骂。
被软j在承光殿的这些r夜,他也曾反省过,所谓改换气象的新政,当真毫无缺陷吗?
他亲政的第二年冬天,独孤正曾伏阙直谏,说陛下一意孤行,非但坏了祖宗成法,更恐有矫枉过正之嫌。
那时他吃尽了门阀的苦头,全然听不进独孤正的半句话,只想以雷霆手段扶植无根j的、只能依附于自己的寒门庶族,信誓旦旦地说君,舟也;人,水也,天下人之心,岂能轻易拂逆?
陈郁之也是寒门,风云突变时照样背主求荣,王士镜也属世家,理政上照旧无可指摘。他太心急,忘了忠j之别,不止在门第,忘了世家望族,也一样是天下人。
水火相济,盐梅相成。年号既已改了,国策也该改了。往后各凭本事,再无幸进。
陆良骂了一阵,终于累了,半伏在地上一动不动,泪水却渗出布满血丝的碧眼,沿着鬓角一滴滴滑落。
太华殿中一派寂静,只闻得见他粗重急促的喘息声。
少顷的功夫之后,陆良重振了j神,眼见着他还yu再骂,李望秋赶忙抢步上前,一个手刀封了他ko。
陆良硬撑着睁开眼睛,却挣脱不开他的钳制。
李望秋ya低了声道:“再吵吵嚷嚷的,当心拖累家人!”
听他ko风,事态似仍有转圜余地,陆良一愣,不敢吭声了,却犹瞪着李望秋恨恨不已。
李望秋只作没瞧见,转身回禀道:“陛下,薛侍中和陆尚书虽铸成big错,但归根究底,谋逆祸首毕竟是郑氏,还求陛下法外开恩,顾念他们先祖的旧q,留他们一条xin命。”
权当施恩于世家,挽回冷了的人心。
他很聪明。
顾邺章看着李望秋沉默许久,终于点头道:“既然李卿求q,朕就依你之见,给他们留一条活路。只可惜他二人忝居高位不思为民,反倒撺掇着顾和章纵q享乐,可见心里头浮躁,所犯之罪又件件都是big过,也断不能再留在朝中……即r起,留xin命,夺封荫,逐出中州,永世不得回京,至于族内子侄……三年内不得入仕。”
这已是天big的恩典,薛印闻言猛地从地上弹跳起来,不成体统地跪在地上连连叩头:“陛下仁厚,定能cun秋如意,江山永固,老臣谢陛下隆恩!”
顾邺章不耐烦地摆摆手。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
散朝后,顾邺章径直回了徽行殿。得了风声的曹宴微早已等候在殿外。
分别才只不到两年的时间,君臣二人却都好像捱过了无数煎熬。
曹宴微未及天命之年,已是一身的暮气,顾邺章风华正茂,cun边隐约的一点笑纹却无迹可寻,唯余平添的风霜。
当年倚在窗下观雨景的那张美人图是何等冷峭清绝,仿佛有诉不尽的写意风流,而今再看,竟只剩下不再So岁月偏爱的嶙峋和倦然。
似行将坠落的金乌,在挣扎着燃烧剩余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