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醉轻轻地推开了周明达的手臂。
“天予我生,我偏要死。我与天道,不死不休。”
周明达手指剧烈地颤了颤。
入仕多年的老道士,在这个伤痕累累的小子身上,久违地看到了自己刚入道门的不惊不畏。
天道,算个屁!
周明达乱草眉毛细长眼眯了起来,悬在空中的手,落在裴醉侧耳畔,替他挽好了散落下来的长发,顺手打了他后脑勺一巴掌。
“少在老夫面前放狠话。你就是想去陪着梁王殿下罢了,装什么凛然big义?”
裴醉笑着看他。
“说得对。我就是想和他死在一处,不行吗?”
周明达站在不远处,看着裴醉的背影被凛冬回风雪影渐渐模糊。
“真不该收徒弟。”
他笑了,可眼睛又有点模糊。
第124章 定军心
患了寒疫的伤兵陆陆续续挤满了圈出来的那片东南营地。
不仅是兵营,城中也接连出现百姓红疹发re的症状。
医馆已经专门辟出来木屋,用来安置城内的患者,可赤凤营拨不出人手来照看城中百姓,导致内城混乱。收到消息的李昀略加思索,便让河安城内患了寒疫的百姓进入东南营地。
一来,方便集中管理,减少不必要的人手分散;二来,尽量阻止寒疫蔓延一城;三来,防止有兰泞余孽在城中作乱。
只是这样,本就拥挤的营地更加憋屈。新入内的病患已经没有了木板cuang,只能暂时躺在Gan草垛上,用围起来的破布挡风。
李昀坐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肩上挂着几层披风,快要将他单薄清瘦的身骨全部裹住。
他的膝上披着旧棉被,连棉絮都从破don中被扯出丝来。被子上那股腐朽的陈年雨渍味道被一丝丝渗进破布棚的冬风驱散,可那股冷意又一个劲儿地往李昀骨头缝里钻。
他手中拿着一支断头的毛笔,吸了墨水的笔锋毛仍是四散炸裂。手中的一张粗zao黄纸垫在木板上,他就着这坑坑洼洼的木板,努力写着端正的字迹。
隔着布帘,有校尉回禀军中形势,包括草y与人手调配、粮草与火QI运往前线的频次。李昀轻轻按着cun低咳,另一手飞快地写就简短回复。
这样肮脏凌乱又简陋的环境,却显得李昀身上那股从容与清贵的气度更盛。下颌削尖,脖颈细长苍白,双颊又清瘦了些,显得那双本就澄澈的眸子更加乌亮。
只是伸出袖ko的手腕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块状红疹,那颜s红得滴血,鲜艳得像到即将凋零的寒梅。
帐外传来金戈jao杂与争吵,加上隐约的哭声,让李昀顿了笔,眉心微蹙:“何事?”
“粮食不足,那群新来的没分到粮,闹起来了,不是什么big事。”隔着帘帐,那校尉小心翼翼地回禀。
“不患寡而患不均,如何不是big事?”
校尉面s一凛,低声道:“是。末将这就去处理。”
“稍等。”
那清冷微哑的声音隔着布帘传来,校尉在外面等了半晌,却见里面丝毫没有动静。他有些等不住了,就在他想要挑布帘进去的时候,一单薄清瘦的身影缓缓出现。
对方脸上虽严严实实地系着方形粗布,却也遮不住眸光里那文雅清贵的沉静。
“带路。”
李昀微垂了眼眸,略作示意。
校尉不敢多说,见李昀行走如常,目光平静,彻底放下心来,big步朝着那营地中心的一kobig铜锅走去。
李昀在他身后慢慢走着,看着斯文而沉稳,可实则一步步像是踩在刀尖上,ton得他骨头发颤,握着手炉的双手用力到骨节发白,藏在面纱下的双cun已经被咬出了血。
原来,忍ton是一件这么艰难的事q。
李昀手又紧了紧,将裴醉的名字轻柔地辗转过cun齿,仿佛能从中汲取了些力量似的。
围着铜锅的,big都是症状较轻的青年人,此刻身体的病ton还没有阻挡了他们的食yu,于是他们如狼的目光只盯着那分粮的小伙夫。
校尉长刀一抖,扯着嗓子骂:“闹什么闹!都排队,一个一个来!”
“big人,这营中的粮全拿去给前线打仗了,要么就是供给城内那些人,这好不容易有点米粥,咱们再不抢,就只能饿肚子了。饿着,病怎么会好?”
一粗眉短腿方下巴的壮年怯怯地率先开ko,拼尽了九辈子的勇气,去顶zuang一个手握big刀的校尉。
众人纷纷小声应和。
在寒疫的死亡阴影下,平头百姓终于生出几丝反抗官威的勇气。
“那你们那副j贼的样子!”校尉啐了一句,恭敬地请出站在远处的李昀,“梁王殿下为了处理寒疫之事,亲临此地,就是为了安抚你们的心!有殿下在,怎么会少得了你们的ko粮!”
李昀站在远处,虽身骨瘦弱,可随意冷睥一眼,那带着威慑的清冷目光让为首的青壮年立刻闭上了嘴。
有了梁王这座安定big山,再加上校尉吆五喝六的怒吼,一度混乱的场面也渐渐平息。
校尉me了一把汗,后知后觉地明白,此事并不轻松。
后方人手不多,伤患百姓已经多过留守军士。
若真的因为米粮分配不均而引起哗乱,一时还真的难以镇y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