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几天,白天双胞胎和霍荻罗青意有空都会过来,晚上big家都回家,游弋自己睡沙发。没人劝他,都知道劝不动,连霍域都没说让他走的话。
于茉莉又打过一次电话,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林秋荷倒是没催他们回家,不过总说一些家长里短的话。游弋知道她们想霍域,这么久没见,刚回来没两天,话还没说够人就找不着了,怎么说都不像话。这也就是霍域,这要换了他,于茉莉早骂人了。
可游弋只能搪塞,他没办法,这几天霍域身上的淤青更明显了,连视力都没有任何好转,他不敢跟家里说。
其实他自己也一直悬着一颗心。骨折的手臂和腿,以及缝了针的地方他都不太担心,总会长好,唯独忧心霍域的眼睛。医生明明说视力会逐渐恢复,可这几天每天的例行检查之后结果都是一样的,视力并没有见好。
霍域话里话外地总是开解他,今天说之前太忙了正好能借这个机会休息休息,明天又开玩笑说回头要弄个海盗眼罩戴着玩儿玩儿。
游弋非常配合,一点儿都没有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担心的样子,总是开玩笑说:“你欠艺术家的债可越欠越多了”。
可出了那间病房他又会不自觉地拧起眉。找医生问过,找护士聊过,都是让他别着急。他能不着急吗?那可是霍域的眼睛。一个画画的人的眼睛,一个把建筑设计玩儿出花的艺术家的眼睛,也是他看了这么多年,爱了这么多年的眼睛。
那天接完于茉莉的电话,游弋没有第一时间回病房。脑子里杂绪太多,他想出去透透气,省得霍域看出来。
入夜了,天桥上三三两两的人,左右楼里亮如白昼。游弋趴在栏杆上看着下方,小花园在地灯的点缀下看起来像big家闺秀的蓬蓬裙,端庄又漂亮,可那一个个穿梭其中的人却big多无暇欣赏。
他忽然觉得,这就是人生a。
总是匆匆的,无可奈何的匆匆。被时间追赶,被远方追赶,被自己追赶,被死神追赶,被明天的早餐和未来可能的意外追赶……
人生无常。这些天他把这四个字品了又品,嚼了又嚼。不管老天爷给你颗糖还是给你块儿石头你都得生生嚼了咽下去,这就是人生。
十八岁那年他无力地接So了跟霍域的分别,二十二岁这一年又无奈地接So了命运的残忍。
过了一会儿,旁边忽然递过来一支烟。游弋偏头去看,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脸上没什么表q地问他:“来一支吗?”
“谢谢,我不会cou。”
那人笑了,收回手点上那支烟吸了一ko,吐出一串长长的烟雾说:“天桥上还有不会cou烟的人a。”
游弋一挑眉,明白了他的话。不过他今晚没什么心q跟陌生人聊天,所以只笑了笑没说话。
那人并没有理会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个点儿还来这儿发呆的,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一个能睡踏实的,恐怕在梦里都在祈祷,不cou根烟心里那点儿郁结往哪儿吐呢?”
游弋先是没说话,过了一会儿又叹了ko气,问了一句:“你家得的什么病?”
那人又是一笑:“这问题问得就对了,天桥上的人聊天的标准开头。”
说完他垂下头,抖着手吸了ko烟,停顿了一会儿才回答:“癌,晚期了”。
游弋莫名起了浑身的j皮疙瘩。以前这字眼离他很远,现在虽然也只是从一个陌生人ko中听到,但对方苦笑的表q和认命的神态忽然就让他对这个可怕的病有了实感。
“坚持了十多年了,很不错了。我们算幸运的,治得起,能用最好的y,多少家庭治不起,说放弃也就放弃了。坚持到现在,生命已经谈不上质量了,说白了就是苟延残喘。这苟延残喘都是给家属的安we,对病人来说,早一天咽气就是早一天的解脱。”
这话多可怕a,游弋看着他想。
“所以别愁了弟弟,命还在,天塌不下来。”
那人留下这句话,不紧不慢地走到垃圾桶旁,灭了烟揣着兜走了。
游弋看着他的背影发了好半晌呆。
跟那些人比霍域当然是幸运的,可他身上的幸运一定要是相对的吗?一定要用别人的悲惨才能衬托出他的幸运吗?他就不能完完全全的、从生到死都是幸运的吗?
想到这儿,游弋也笑了,爱一个人真的会变得蛮不讲理。
那晚,他躺在沙发上依然睡不着。他以为霍域睡了,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却听到霍域叫了他一声。
低低地,带着叹息,语速很慢地说:“我知道你担心,担心我的右眼从此以后都这样了怎么办?你连医生的话都不信。但即便是那样,能影响什么呢?我还有一只健康的眼睛,还能看风景还能看清你,顶多是别人不用偏头就能看见,我偏偏头而已。退一万步讲,哪怕现在的医疗水平真的治不好了,我不是还活着吗?往后人生还有几十年,我们等等看a,说不定哪天就能治好了。”
黑暗中,游弋想起中考前,他在屋顶上问霍域:“万一连重点高中都考不上怎么办?”霍域说:“那也没事,天黑了不都得回家吗?”
现在他的语气跟那晚一样温柔,一样轻飘飘,好像右眼看不清和他考不上重点高中一样,都是无足轻重的事q。
他忍不住问:“你不怕吗?”
霍域说:“不怕,我只怕你天天这么着急上火的,坚持不了几天就要病倒了。”
游弋开了个玩笑:“那正好,咱俩一块儿打点滴呗。”
霍域没搭理他,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闭眼睡觉”。
游弋闭上眼睛想——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唯独喜欢他这件事一瞒就瞒了这么多年,不知道该夸自己演技好还是该骂他太迟钝。
第46章 你现在怎么这么爱哭?
几天后的一个早上,于茉莉忽然来了电话。
游弋当下就预感不妙。因为于茉莉来电话也会晚上来,上午她总是忙里忙外,根本没那闲工夫给他们打电话。游弋莫名有些忐忑,举着手机给霍域看了一眼。
霍域微微点点头,朝他伸出手:“我来”。
他把手机接过来,按了接听:“妈,是我,游弋还没醒,怎么了?”
那边于茉莉像是愣了一下,顿了顿才说:“噢,小域a。”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没了下文,霍域又叫了她一声,她才提起一ko气说:“告诉妈,你们在哪?”
于茉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稳,霍域看了游弋一眼,叹ko气道:“我们在医院,没什么事儿别吓自己。是我,我路上出了ce祸,就是个小骨折,都快好了。”
游弋一听这话,立马坐直了,沙发上坐着削苹果的罗青意也看了过来。
于茉莉没说别的,只问:“哪家医院?我们马上过去。”
这通电话挂了之后,霍域叹ko气说:“她们要来,只说骨折的事儿不说眼睛的话能瞒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