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少游一进门,便瞧见big堂上坐着一人,穿着身银丝滚边的月白s宽袖锦袍,眉眼细长,目深而亮,五官拆开来倒是端正,可这样貌合拢来放在人群间却是不起眼。
“陆副帮主。”他拱手道。
“免了免了。”陆三挥手来,请他坐下,一举一动倒不知谁才是客,他接着和嵇宜安聊道,“如今陆路马匹跑不通,河里也翻了船,听闻边关没粮打不下去,圣人私底下还拿砚台砸了户部尚书的脑袋。”
“不是叫你cuang上躺着么?怎么又出来了。”嵇宜安看见他来,眼中还有些担忧。
陆三还在那唠嗑,手间敲着核桃吃,“这还有好几趟跑江南运古玩的呢,往常与同仁合作也不是一两回,我不就找上门来?今年倒也是好时段,忙忙碌碌的很。”
“不是什么big毛病,”阮少游在他旁边坐下,嗓音还有些沙哑,“难得与漕帮合作,我这作少掌柜的合该到场。”
“逞强,顾好自己身子最是要紧,这里自有我负责——陆副帮主还请接着说。”
“来都来了,你总不好再赶我回去。”
陆三左右看看,抬手指着自己,“……那我走?”
两人目光挪过来,齐齐看向陆三。
“开个玩笑,”陆三掸了掸身上核桃屑,从袖子中掏出一份名册来,“这是漕帮这次配合同仁走镖的人,名字都在上面,剩下便有劳两位烦心啦。”
嵇宜安伸手接过,展开一看。
按照职位高低,上到船上管事,下到纤夫诸人皆都记录在册,几个名字下边划了红痕,嵇宜安明白过来其中意思,收了纸抬眼看陆三。
“副帮主费心了,这趟货一定按时送到。”
“好说好说。”陆三笑眯眯地,又pia的一下,敲了个核桃。“只是如今水路也不好走,风big雨多的还是要多注意,我看要是帮里没事,便也亲自跟上一趟才安心。”
堂上,三人状似寻常jao谈,却将要说的都道了个清楚。
陆三唠尽兴了才离开,嵇宜安送他到门ko,临上马ce时候他摆摆手,ce轱辘转着驶道上去。
“嵇镖头,那就船上再见啦。”
嵇宜安远远看着,与这位陆副帮主打jao道也不是一两回,这人样貌记不住眼,xin子也不出挑,便连名字也是寻常,今r却知他是潜伏在漕帮中的朝廷中人。
九州暗哨,圣人眼目何止千万,江湖庙堂,到底同是纷争无休。
马ce驶过繁华街道,陆三抬手轻掀帘子去,瞧着那厢气派府邸,匾额上写着个陆府,他cun角轻掀,到底那是簪缨世家 老牌高门的“陆”,与他一个平头百姓的“陆”是毫无关系。
打从他走上这条路,便再无Gan系。
嵇宜安垂眸转身去,穿过廊庑,阮少游正披着鹤氅,在堂下等着。
雨滴好似珍珠串般,从屋檐上划下,这院落围出个四方天,他看见嵇宜安从廊庑那边绕过来,还是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间。
嵇宜安撑开油纸伞去,他才肯迈步。两人走在雨中,挨在一块,衣袂纠缠着。
“累到了?”嵇宜安又伸手去探他额头。
“你家少爷哪有这么虚,”阮少游拍开他的手,“晚上别再守夜了,瞧你这两眼睛,都快赶上蜀地的食铁so。”
“等你烧退了,我自然就不守了。所以少爷你该早早Yang好身子才是。”
“多事。”
阮少游出来走一圈,已经觉着好多了,他有心证明一下,院边梧桐叶落,他出伞飞身去,脚尖点地间轻功一跃,手拈过飞叶,又蹬着树踩上墙头,好似个玉面郎君窃花贼。
“少爷,伞——”嵇宜安见状无奈扬伞而来,伞缘旋开雨珠。
“别说话,你一开ko我便觉得无趣。”阮少游打断他,“近r学着以飞叶为刃,你倒先替我试试这力道。”
嵇宜安只好不说话了。
阮少游在雨中倒是觉得自在,拈指间梧桐叶袭来,嵇宜安偏身躲开,他转手附力道送油纸伞飞去,又在半空中被阮少游斜踢了过来,
雨势绵绵,嵇宜安接过伞,看着他袍裾翻起间落在屋檐上,眺向远处。
果然,少爷会生病不是没有理由的。
“这会儿淋雨一时suang,等到晚上烧起来就该悔了,快下来吧。”嵇宜安揉了揉眉心,发愁的紧。
“你上来送伞,我便不用淋雨了。”
“你明明知道——”
“快点安安,我要淋死了。”阮少游负手低头望着,眼中闪过狡黠之s。
嵇宜安语一噎,最终不得不依样画葫芦上墙来,然而一翻上墙他登时变了脸s,难站立稳,阮少游见状伸出手去,被嵇宜安一把攥住。
他cun角微微上扬。
某剑客恐高这件事,还真没多少人知道。
嵇宜安的脚艰难踩上瓦片,把伞撑到他头上,微阖眼着不敢往下看。“快下去吧,”
“再等等,不急。”
阮少游任他攥着手,远眺看去。
灰蒙蒙的天空,半阴沉笼罩着整座京都。雨丝飘摇去,放眼过院落与镖局,廊庑下仆婢匆匆忙着自己的事,路上行人瞧不见面容,都撑着圆溜溜的伞,冰凉孤寂。
青瓦白墙鳞次栉比,再往远是红墙琉璃瓦,层层宫殿落锁。
其实他也想作个甩手掌柜,追嵇宜安而入江湖,只是这宁京这镖局,同样也困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