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起的剑风浩瀚,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鬼王头上的十二旒冕被无形剑气穿过,金玉崩裂成屑,宝珠四散飞溅。
那判官惊骇地跌倒在地,牙齿格格冷战,连一个字也说不出ko。
而鬼王站在原地,寸步未动,长发落下,盖住他的双眼,额头正中,一道细细的鲜血此时才流下来,蜿蜒横过眉心。
方才那一道无形剑气,不仅将那代代相传的十二旒冕毁去,更在他头皮之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若是往下偏移了一分,已经取了他项上头颅。
big殿之上顿时一片寂静,只有十二旒冕上的宝珠在地砖上滚动的声音。
烟尘之中,缓缓走来一个身影,他的脚步声回dang在big殿之上。
谢苏猝不及防回头,看到了正向他走来的明无应。
这一眼,让他心神俱震。
看到酆都宫殿成为废墟的时候,听到牧神剑被鬼王私藏的时候,他都不曾失态。
可是此刻见到镜花水月中的明无应,他的胸ko极深处忽然迸发剧ton,摧枯拉朽地焚上来。
谢苏第一次见到明无应时,就记得他身上披着明净的雪光。
记得他淡然的笑,记得他的从容,记得他的英俊,青衫磊落,风流睥睨,也记得他身上的那种气度,仿佛翻掌之间,可以握住天地间所有高山big川,握住亘古长风。
他也见过明无应的很多种样子,懒散轻慢,似笑非笑,漫不经心,见过他与人玩笑,见过他喝酒,见过灼灼桃花落了他满身,映出他眼中一缕微光般的笑意。
无论哪一个明无应,都潇洒不羁。纵然天地如囹圄,也关不住他的逍遥。
没有哪一刻似此刻,没有哪一时像眼前。
谢苏看着明无应走过玄天宫的big殿,他所走过的地方,那些判官与鬼差眼神惊惶,浑身发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本该光可鉴人的地砖早在其余宫殿坍塌之时就落上了厚重的尘埃,又被踏出许多凌乱的脚印。
尘埃扬起,沾上明无应的衣摆。
一殿惶恐至极的眼睛,明无应好似看不到,神q平静到几乎漠然。
他衣上有血,不知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鬓角发丝凌乱,脸s透着苍白。然而最令谢苏心惊ro跳的,是明无应的眼睛。
往r里那幽微的流光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一抹血红。
那眼中生机断绝,令他犹如困so。
明无应从他身前走过时,谢苏甚至伸出了手,明知这是他抓不住碰不到的镜花水月,却控制不住地想要碰一碰明无应。
可他终究是碰不到的。
十二旒冕上颗颗浑圆莹润的宝珠在他脚边滚动,谢苏只能转过身,看着明无应走向那位披头散发的鬼王。
满殿的判官和鬼差,没有一个人敢动。
极度的惶恐和忌恨之下,鬼王说话时的声调变得无比怪异。
“你要找……剑……”
“剑?”明无应轻声道,“我来找一个人的魂魄。”
他的嘴cun毫无血s,声音喑哑,有如被风沙磨砺。
殿中一时落针可闻。
那名先前跌坐在地的判官最先反应过来,急忙站起,连声道:“若有此人名姓生辰,在魂簿中搜寻会更快些。”
“他的生辰我不知道,”明无应淡淡道,“他的名字,叫做谢苏。”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明无应ko中说出的一瞬间,谢苏好似被人钉在了原地。
不知道是明无应jao得太好,还是他生xin如此,际遇跌宕至此,谢苏早就经历过常人无法想象的悲欢聚散,却很少有什么事q是他真正后悔过的。
闯天门阵,说是他自不量力也好,轻信他人也罢,自己做过的事q,哪怕那代价再沉重,谢苏也不畏惧背负。
甚至他有时会想,他因此死在天门阵中,So尽煞气凌迟之ton,可说是连本带利地为自己的轻率造次付过账了。
可时至今r,他才晓得这代价应在什么地方。
明无应几乎毁了整个酆都,不是来寻牧神剑的,是来寻他的。
那判官战战兢兢问道:“您说的是,一月之前死于天门阵中的谢苏?”
这一问过后,明无应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良久,他轻声道:“是。”
谢苏眼眶发烫,原来这时距他死于天门阵只有一个月。
这是十年前,谢苏知道明无应的伤有多重。
他身上的外伤处处见骨,那还算是最微不足道的,不顾浸染了千年的浊气和妖气,强行收服龙骨在先,动用剑意,挥出了那石破天惊截断弱水的一剑在后,让明无应不得不沉眠十年。
蓬莱山西麓峭壁因明无应沉眠而冰封,是谢苏亲眼见到的。
而他的死竟然迫使明无应从沉眠中苏醒,来到了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