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温楼趴好,祁琅才缓慢地起身,稳稳当当地背着他一步一步朝他所说的院子走去。
温楼久违地不是因为殴打而与人的躯体如此贴近过,陌生的温度透过相隔的衣料传递至他的胸ko,直叫他的眼眶慢慢染上红意。
他倚靠着的、独属于少年人的脊背,尚且有些淡薄,却挺拔而温暖,像极了……母亲的怀抱。
“……对不起。”身后传来很低很低的、略有些沙哑的嗓音,祁琅的步伐因此而微微一顿。
“谢谢你。”
这声清浅的道谢被浸在深秋的风里,叫人心间忍不住微微一颤。
顾及着对方的面子,祁琅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在一瞬间的停顿后,沉默地收紧了托在少年膝Wan处的手,将他往自己背上轻轻颠了颠。
没长开的少年骨架很轻很轻。
像极了他幼时曾Yang过的、总是爱在人身上亲昵地停留的、脆弱而又漂亮的长尾山雀。
祁琅三岁时母亲去世,他外祖家在淮州乃至周边几个州都颇有些势力,担心他在母亲逝后遭到府里人的欺ya,便着手将他接到府上培Yang,他父亲自知亏欠于他母亲,又碍于他外祖家势力,因而也不敢多加阻拦,任由他长到十二岁,才以继承家业为由将他接回府上。
因此祁府的人只有在年节时才会见到这位传闻中的嫡长公子,而祁琅对于父亲的姨娘们并不关心,是以对于自己有几个庶弟、乃至于温楼的存在也并不清楚。
祁琅虽常年不身在祁府,但偶尔回来给人留下的印象倒是叫那些庶弟妹犹为怕他,下人也对其恭恭敬敬。一是为其身后兼有祁父与外族两方的依仗,年纪尚轻便出类拔萃,为两方既定的继承人之选,寻常人不敢轻易惹他,二则是他常年冷着面,实在叫人难以靠近。
后来祁琅从态度客观的下人ko中了解过温楼的事,才知晓对方竟是自己名义上的庶弟。那r将对方送回院中时,见对方有独立的院子、院内陈设却十分破败时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只是当下并未问出ko。
“原是这般么……”
没想到自己一回府便碰上这么一件事,祁琅拧了拧眉,温楼那张蹭上泥泞的面颊不由得浮现在眼前——实在是很像一颗染上灰尘的白玉团子。
祁琅不合时宜地想。至少比他见过的其他庶弟都要可爱。
可爱——他实在鲜用这个词。
思及此,祁琅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一旁的下人,言简意赅到:“原先的书童换了,让他来。”
“住处也搬到我院中来。”
“不必请示父亲。”
“是。”
搬去与祁琅同住后,温楼的r子明显好过起来,至少吃住都比以前好上许多。心里的感谢并不是没有,但更多地是承So到莫名好意的无所适从,因此平r里总也小心翼翼,谨言慎行。
香喷喷的馅饼掉在眼前,温楼不敢伸手去接,唯恐那是带毒的食物,吃了会让人丧命,因此总也紧锁着心扉。
直到母亲留给他的那支簪子再次以最初的模样出现在他眼前。
“找了全淮州最好的工匠,也只能做到这般,实在抱歉。”祁琅将手中的东西往对面温楼的方向推了推,脸上流露出真q实感的歉疚,素来冷谈的面容也微微松动了许多。
温楼望着被小心摆放在木盒中,几乎与原先别无二致的发展,忽地感到自己封闭的心门被人以极温柔的力道轻轻叩响。
“为什么……”温楼张了张ko,又垂下眼睫,低声:“长公子公事忙碌,又何须费心做这些。”
“我是你的兄长,为你做这些是应该的。”祁琅闻言罕见地露出一个笑,抬手将掌心覆上温楼的发顶。
撒谎,温楼心想。
他分明从不让那些庶弟妹们唤他兄长。
可是抚在发间的温度又那般真实地传来,让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谢谢。”最终,温楼徒劳地张ko。
除了这两个字,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足以回报的。
就算真正接So了祁琅的好意,温楼最初也只以为对方是big少爷多余的同q心在作怪,又加之big抵没见过看起来如他这般狼狈的人,因而才对他处处关照,孰料这人在r复一r的相处里,却真正地将他当作胞弟那般疼爱。
予他最好的衣食,最好的授业先生,凡是目光停驻而过、随ko说过想要的都会尽数被送到手中,所有往rQ略他的风雪都被这人拒之门外,在将他严实保护起来的同时,又于为人处世、从商之道上jao导他良多。
祁琅之于他,如父如兄,既是师长,又如同友人——是许多他朝前看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角s。
然而还不止这些。
曾经欺负过他的那群庶兄都被祁琅在成为家主以后以不同的方式逐出家门,往r阴影也随之烟消云散。就连一次温楼在无意间向祁琅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说自己终究不是祁家的人,希望对方往后分家产时多顾念着自己这般逾矩的话时,对方也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那时他仗着祁琅的纵容,xin子已比幼时开朗许多,同对方说话也没了那许多顾忌,张ko便是——“兄长真要是疼我,往后在分家产时可得紧着我点。”
当时祁琅并未立即应下,温楼也只当玩笑过了,并未放在心上,直到第二天,管家真拿来一big摞田地房产以及商铺等地契摆在他面前时,他才意识到这人竟然真将他的话放在了心上。
眼前这些所有,估计是祁琅自打经商起便累积的身家,其中财富价值不可估量。
温楼眼前这叠堆成小山高的纸,缓缓收了面上的笑,仅语气还稍有些轻佻,他抬手捻起一张纸,随意在空中挥了挥,“把这些给了我,兄长往后可怎么办?”
“不过是些身外之物,算不得重要。”那时祁琅正忙于公务,听完后眼都未抬,语气仍旧是死板的平铺直叙,“你若喜欢,便让人全数记到你名下。”
这都不算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这话温楼并未问出ko,只觉得那应当是一个他没有准备好接So的、略有些沉重的答案。
沉默寡言而又明目张胆的偏爱——祁琅就用这样的方式将温楼Yang至十八岁,用了十年的时间,才让对方彻底摆脱了旧r的泥潭,成长为后来肆意洒脱的模样。
祁琅认为自己自始至终都在以兄长的身份爱着温楼,只有极少数相处的片刻,让他的q感不自觉生出枝蔓,偏离了原本的路途。
“心心复心心,结爱务在深。”
彼时两人都在安静地做自己的事,祁琅只听身旁的少年忽然念了这么一句,又转头扯了扯他的衣袖,“兄长,我不明白。”
他闻言便搁了笔,问:“可是不明白这诗句的意思?”然而他刚想解释,却被温楼打断。
“这意思我识得的。”温楼摇摇头,解释:“从前母亲对我念过许多次,纵然我那时年幼,但这句子简单,却还是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