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桌上脚边,已经放了十来个空酒壶,而他仍饮酒不休,那烈酒跟喝水一样仰着脖子往嘴里倒。
他心里有些难过。
对温承允来说,邱津安象征着回不去的旧京岁月,如深山中被遗忘的古寺,佛像的金箔片片脱落,风吹雨打出残破断损的线条,他赤红的眼,长出胡茬子的嘴cun,和他染满了酒渍的青袍宽袖,都让他隐隐动容。
“风哥哥,我出去一下。”
风如故以为温承允想出去更衣,不疑有他,只让他小心些。
温承允点点头,趁着无人注意,小小的身子挪到了隔壁的酒楼。
邱津安醉得厉害,初时毫无反应,温承允不想风哥哥担心,犹豫着刚想碰一碰他袖子,邱津安才陡然抬起头来,眼直gogo的盯着温承允,隔了一盏茶功夫,似才认出眼前的小家伙是谁,手忙将桌上的一物盖住。
温承允其实已经看清楚了,那个南瓜瓣似的玉匣子,只男人半个巴掌big小,晶莹可爱,正是寻珍阁的玫瑰胭脂膏子。
“邱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邱津安没答复他,目光却往他身后看了看,隐隐显出失望。
“我二哥没和我一起。”温承允索xin直言,“你为何还不回京师?”
邱津安苦笑一声,又去抓酒壶,谁料酒壶空了,他一拍桌子:“酒呢?”
小二忙不迭跑过来,他将一锭银子掷在小二胸ko,愤然说:“难道我喝不起你家的酒?赶紧给我再上十壶!”
温承允不愿见邱津安颓唐伤神,他想了一想,劝道:“邱哥哥,你别再喝了,你一个人在外,喝醉了也无人照料……”
邱津安又涩然笑了笑,说:“是a,我原本是来寻你二哥的。我想带他回京城,护着他安全,让他别再So苦楚……谁知道……”
第68章
匆匆和邱津安谈完, 温承允忙小跑着回去,坐在风如故身边继续听故事。只是这一回,再有意思的故事, 也进不了温承允的小脑袋瓜子。
他满脑子都是邱津安说的话,对于接温玉白和他回京师, 他有周全的安排。他已经回绝了安国公和夫人给他安排的亲事, 用自己的积蓄买了处相当不错的房子。虽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他依旧会给温玉白一个符合三书六礼的正式婚礼。
三年两载, 若温玉白怀上身yung,生下一男半女, 安国公夫妇自然会回心转意,愿意重新接纳世jao的小哥儿为媳。
以温玉白的相貌,想找一个成亲的男子并不难。温承允暗忖,但二哥是个重q重义的人, 心思也重也细腻, 他对邱津安的一片痴心,温承允都看在眼里。况且爹娘在世时,也曾说过, 半路夫妻自比不上少年爱侣。
温承允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懂得帮温玉白分析局面。
邱津安也说,他身为哥夫,自会一并承担温承允的事,给他备好嫁妆、觅个好人家, 风风光光的把他送出嫁。
温承允摇头说:“我不担心这个。”
他并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头一位。一路逃命到现在, 二哥一直护着他, 生怕他So委屈。他也是一心一意的为二哥好, 希望二哥下半辈子有个知根知底的依靠。
“但我和二哥都是罪臣之子, 邱哥哥,你和二哥真生下孩子,也是罪臣家眷……这怎么办?”
邱津安一扫醉酒颓丧,振作j神一字字说:“我已经想到办法,有一个big功劳,可以帮你儿哥和你将功抵罪。”
这一点,邱津安却不肯细说。他看了一眼已经四处张望、有些担心的风如故,低头对被桌子挡住的温承允说:“小弟,你若想知道究竟,今晚子时三刻,在府外见我。”
风如故见他耷拉着眼皮,眸子也无光似的,还以为在茶楼坐太久,j神不济要歇午觉,便命人来搀他们回府。
整个下午,温承允都将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他隐隐知道二哥有要事在身,也不敢麻烦“卫旭”big人和二哥通信,心里彷徨也无人商量。
存着心事,他晚上也没吃下饭,只勉强吃了个香芋点心,喝了半碗粳米粥便回房睡下。
眼看着漏刻水动,已到了子时二刻,他终于按捺不住,匆匆披上衣裳,往狗don的方向悄无声息的跑了过去。
哪怕温玉白也很难从狗don出门,只是温承允身量未足,趴下身就能轻松穿过。他也顾不上尺来高的茅草在面颊上来回划动,割出细小的伤ko,沁出血珠子生疼,只一股劲儿朝外走,直到从圆圆的donko出来,沉沉的夜s里,男人竟早早的候在墙外的榕树下,模糊的衣袍和黑暗融为一体。
见温承允出来,邱津安忙上前拉了他一把,将轻如无物的小家伙提着走出去数丈远,才小心放下,以成人的礼节对待他。
“承允小弟,你和我到ce上说话。说完我还把你送回来,可好?”
温承允点点头,短小的腿快步迈开,跟着邱津安上ce。
ce里并无他人,连ce夫都没见着,竟像是安国公世子亲自驾ce过来的。
他将两面厚帘都放下,这才点燃了油灯,温承允急不可待的问他:“邱哥哥,到底有什么法子可将功赎过?”
邱津安没有吊他胃ko,直接说:“当今圣上是英宗皇帝的儿子,他今年二十有五,中宫皇后乃至各品阶的妃嫔美人已有百余人,至今后宫却无人诞育下一儿半女。”
温承允沉默,这些事他隐隐听说,只是告诉他的人,都把他当孩子看待,只言片语的拼不出全貌。
邱津安推心置腹的ko气,像把他当真正的成年人尊重,他心里很是So用。
“小弟,你应该知道,昔年睿宗和英宗两帝之争,闹得京城中人心惶惶。两人都是皇上,臣子们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站在哪一个皇帝身边,给他效忠才好。”
温承允轻轻点头。
这个事q,父亲温之航是谨言慎行从不提的。只有一次,他自个儿的闺中好友,新制了一个叫隐世灯火的帐中香,他觉得香远益清,有山林之气,很适合温之航用,便悄悄的给父亲送去。
那一次,他偶尔听到温之航和人聊,叹气说:“睿宗昔年虽未能战胜北狄,但他尚有武宗遗风。如今换了英宗皇帝,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夫人之手,xinq乖戾又怯懦……”
他当时自然没听懂温之航话里的意思,破家灭族后,温承允常常念着温之航和阮夫人,在回忆里一遍遍重复他们留下来的雪泥鸿爪,倒是明白过来,温之航心里,是更希望睿宗皇帝一脉继承big统的。
“如今圣上登j五载,仍无皇嗣出生,其实京城中的人也big多知道一二,当今圣上龙体不佳……”火光在邱津安脸上跳动,他没说完,只比了个手势。
温承允悚然,又点点头。
听说今上极年轻,这样年轻的人,也会死掉吗?
“若真有此事,英宗一脉本就单传,就无法再继承big统……”